□刘贵锋
夕阳将落未落,仿佛一丸蛋黄,静静地挂在西山之上。余晖铺洒开来,均匀地涂抹在云朵和远处的山上,涂抹在村庄里的老屋上,仿佛镀上了一层薄薄的金水。天地万物宛若一幅色彩斑斓的油画。
一条若隐若现的小径上,十几个散了学的孩童,腰间斜挎着花花绿绿的书包,向着村庄缓缓移动着。最前面,几个男孩子兴高采烈地谈论着小说里的某个情节。后面落了单的一个,边走边捧着一本小人书看。几个大小不一的女孩子紧随其后,她们正唱着新学的歌:“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最后面的几个男孩子年纪明显有点小,他们的兴趣在一种纸折成的四角玩具上,争论着谁今天赢得最多。
那一枚“蛋黄”,终于不甘心地跌了下去。麻雀们聚拢在院子周围的树上,像往常一样七嘴八舌地开始了它们的例会。地里干活的人收起手中的农具,喊叫着旁边地块里的人,一起回家。有人唱起山歌,粗犷的腔调在原野上远远地传出去。牧羊人赶着羊群,从东北角的山路上走下来,不停地吆喝着,到了某家门口,他家的羊便离开羊群朝自己家走去。留在家里的羊羔正焦急地等待着,此时,呼唤着急匆匆从门里跑出来,跪倒在母羊身下吃奶。
夜幕黑色的羽翼缓缓张开,一盏盏煤油灯次第亮起来。低矮的老屋散发出昏黄暗淡的光,温暖而踏实。女主人先是给猪拌猪食,然后系了围裙开始做饭。擀杖在案子上飞快地滚动着,不大一会儿,一张薄薄的面皮出现了,圆圆的,丝绸一样摊开来,从案子的一边长长地垂下来。大孩子蹲在灶台旁烧火,灶膛里柴火噼啪作响,火苗舔着锅底,锅里的水呜呜地鸣叫。小孩子在暮色里疯玩,只能听见他们大呼小叫的声音。男主人给牲口们灌了水,这会儿蹲在门口磨刀。
一轮明月悄悄地在树梢探出头来,洒下如水的光辉,照着这个不大的村庄。猫头鹰拉长了声音“哼哼”地叫着;一两声狗吠隐约传来,又消失;池塘里,一只青蛙清了清嗓子,开始夜的序曲,另一只青蛙在不远处附和着,越来越多的青蛙参与了这一场演奏,一时万鼓齐鸣。村民们吃完饭,三三两两出来乘凉。村里的榕树下是村民们聚集闲聊的场所。宝事爷自编自演的自传体长篇小说联播已经开始,正说到逃荒南下爬火车皮的一段,听得一帮大孩子心驰神往,没有吃完饭的,急不可待地端着饭就出来了。男人们夹着烟卷抽烟,豆大的红点随着主人有规律地吸动,一明一灭地闪动。更小的孩子则嚷嚷着在黑影里捉迷藏。
月亮已经升起老高,一阵微风缓缓吹来,树叶沙沙作响。蛙鸣已息,只剩下为数不多的几只昆虫,依旧不知疲倦地诉说着老掉牙的往事。困了的孩子,早已伏在大人的怀里睡着了。人们起了身,拍拍屁股上的尘土,打着哈欠一哄而散。村口又回归了平静,村庄在农人们如雷的鼾声中合上了夜的睫毛。大地正以其辽阔的胸怀,用自己特有的方式,抚慰着它的臣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