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底亲情 |
□李职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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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意中发现父亲将其房中的一个抽屉锁上,不解其意,揣想里面定然装着父亲的各种财物,诸如钞票、存折、首饰、手表等?直到不久前,九十高龄的父亲去世,打开抽屉收拾遗物时,才发现里面装的全是儿女们当年写给家里的书信,原来这才是父亲心目中的财富,真正的无价之宝。
上世纪80年代,通信不发达,书信成为人们联络感情的主要方式。彼时交通不便,哪怕一封寄自省内的平信,至少也要耗时一周左右才能抵达。其时,还在家乡寒窗苦读的我,常见父亲期待已跳出山门的几个哥哥及因故辍学的妹妹的来信,每天都会抽空到村里寄存来信的小卖部转悠一下。一收到来信,愉悦之情登时难以掩抑,迫不及待地当场拆阅,读了又读,否则怅然若失地打道回府,只待明日再去。
大哥的来信最多,字迹秀劲挺拔,文笔极佳;二哥的笔迹隽秀,笔画工整,只是内容较为空洞,无非是“我很好,勿念”,希望家人“保重身体”之类;妹妹的笔迹歪扭而细长,不过措辞温婉朴实,喜欢问些鸡毛蒜皮的琐事,诸如家里种田没有,有没有下雨等等。
母亲不曾读过书,大字不识一箩,每次收到来信,父亲都会一个字一个字地念给她听,并解释半天,母亲不断颔首微笑,表示听懂了。最后,父亲带着一脸庄重的表情,小心翼翼地,如呵护初生的婴儿般地,把信件折叠好,放回信封,珍藏在抽屉里。
父亲总是把回信当作极其神圣的事情。干完所有的活,洗完澡,夜深人静的时候,才拿出笔和纸,字斟句酌地写信。想到哪写到哪,洋洋洒洒,情真意切,如记流水账,从母猪下崽说到母鸡下蛋,从赶集写到除稗草,字里行间,舐犊情深,报喜不报忧,无论经济多拮据,也绝不透露半点。
闲来无事,父亲将重温儿女们的来信当作最好的消遣,见信便如晤面,分外亲切,足以解思亲之情。与邻居闲聊,他一谈到儿女们的来信,旋即眉飞色舞,如数家珍,比如哪天收到谁的来信,谁说了些什么,记得清清楚楚,分毫不差。
有一年夏天,家里刮台风,继而暴雨如注,夜阑时分,父亲所住的那间屋子的瓦片被狂风掀开,屋内顿成泽国。父亲的第一反应是,将所有书信搬到安全的屋子,其余次之,虽然棉被、衣服等来不及转移被泥水浇透、弄脏,清洗十分麻烦,但他毫不后悔。
后来,家里终于装上了电话,想家的时候,随时拨个电话回去。于是来信逐渐变得稀少,父亲更是将儿女们的所有来信视若无价之宝,后来干脆将其锁入抽屉,希望珍藏所有难以抹去的亲情回忆,为未来增添一缕心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