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的荔枝》马伯庸湖南文艺出版社
□姚鸣琪
“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杜牧的一首《过华清宫》脍炙人口,意味深长。而马伯庸,可能是对这首诗理解最深刻的人。
《长安的荔枝》,马伯庸的小说。没错,说的又是长安的故事,但这次从长安一路延伸到了岭南。圣人为博美人一哂而下了一道旨令,要让美人在生日之时吃上新鲜的荔枝。都城里各大衙门无人敢接这桩任务,踢起了皮球。主人公李善德是一名以明算科及第的九品下小官,只因他为买房看房请了半天假,就稀里糊涂被委任了这桩差事。由是,一名小小监事却掀起了一路风浪:不计成本、千方百计将寻常新鲜的荔枝从岭南送到了长安,依然芳香馥郁、果汁饱满。
一如既往,马伯庸对于历史史料的运用和故事细节的把握都非常较真。在他笔下,运送荔枝已然成为一项跨地域的物流工程,交叉着农学、地理学、水文学、气候学、统计学和管理学。
马伯庸把一骑红尘的路线和运送的方式方法合理假设并清楚地展现给了读者。他再一次给读者进行了一次科普:大唐的兴盛,是建立在先进的基础设施和强大的社会管理制度之上的。物质基础的积累和社会管理的完善,依赖于一批专业人士,主人公李善德就是其中之一。他算科出身而以其专业知识和技能服务于大唐王朝。如果换一个进士、明经及第的官员,大概率不可能完成运送荔枝的任务。但也正是因为有了专业的知识,李善德将帝国的隐蠹给翻到了台面上来。写过“三吏三别”的杜甫是主人公的朋友。杜甫是文士,李善德是监事,一个以诗文描述社会底层人民的艰难,一个以亲身经历揭示群众的苦难。为了一颗水果,多少百姓为之涂炭、多少基层吏役疲于奔命,多少民脂民膏落入杨国忠及其下各级官僚囊中。大唐的隐患草蛇灰线:皇帝为一己私欲绕过官僚体制的掣肘而挥霍无度,有权的官僚中饱私囊且助纣为虐,各级官员为逢迎和私利而肆意盘剥底层百姓。在盛世的华丽背后,是不堪重负的百姓和庞大腐朽的体制。因而帝国的趋势就有了某种必然:安禄山被提到两次,第一次是人们口中的传言边患,第二次被提到时他已经是摧残帝国的马鞭。
李善德在九死一生中保住了自己和家人,既是自己的努力也是各方权贵博弈和权衡的结果。但是这一结果却更令人脊背发凉,疆域万里、繁花似锦的大唐在权贵们手中竟然如此轻飘飘,一块块基石正被悄悄挪走。北方虎狼露出獠牙,南海胡商来了又去,而圣上和美人只顾在城墙上搔首弄姿。
于赓哲在《序》里评价这是“一个职场‘社畜’拼命上岸的故事”。作为“社畜”的李善德算不算上岸,可以由读者们去评判,但“社畜”吃多了甜美的荔枝一样也要躺倒。作者安排的结局,却是另一种人生际遇的转换,或许是不忍之仁,或许是隐士情结,反正作者的安排正合我意。毕竟,长安兰桂坊的酒也不见得比岭南的荔枝酒好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