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书皮是个技术活,我是从父亲那里学会的。
我上小学一年级时,《语文》《算术》两本新书,是父亲包的书皮。带着老师“新书一定要好好爱惜”的要求回到家,我异常兴奋。父亲放下手里的活,用毛巾把洗过的手擦了一遍又一遍,最后还在衣服上蹭了又蹭,直到确保干净了才拿起书仔细端详起来。
父亲那双满是老茧、拿惯了镰刀锄头的手,笨拙地把早就准备好的报纸拿起来。他先把报纸捋平,接着将报纸从中间对折找出中轴线,把新书放置在中轴线上,沿着书本边缘用指甲压出痕迹做好标记,确保四周保留两厘米,把太长、太宽多余的部分剪去。接着从上下两端沿着中轴线向中间标记处剪出一个长方形的缺口,在中轴线四角处依照书本封面大小向内折。然后在书的外角处反复内折外折,把外角折叠出一个三角来加固,经过一次次折叠,书皮看起来既漂亮又有立体感。最后,父亲在角处对折的地方用糨糊粘住,使书和皮不易分离。
煤油灯跳跃着的昏黄灯影里,父亲背挺得笔直,动作小心翼翼。包完书,他像完成了一项重大工程一样,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其实父亲不会包书皮,这次包书皮还是几天前才现学的。两本书包完,我一觉也睡醒了,看着父亲映在墙上的身影被从门缝窜进来的风吹得东摇西晃,我心中除了震惊就是崇拜,捧着包好的新书高兴地转起圈来。
等我好不容易抚平激动的心情,父亲告诉我这还没有完全结束,还得把书放在席子下面压平,这样书皮的边沿棱角才能紧致、服帖。那一夜,我和父亲都没有睡好,我担心父亲没有把书压在身底,一次次起身掀起席子查看,好几次我爬到父亲身上帮着增加重量。
第二天到学校我才尴尬地发现小伙伴们的书皮基本都是牛皮纸,有个同学还用挂历反过来包。于是我谎称书忘在家里,生怕拿出来受到小伙伴们的揶揄和嘲讽。
中午回家,我把书掏出来扔在饭桌上,气得眼泪汪汪,不断埋怨父亲粗制滥造不上心。父亲了解情况后,中午饭都没顾上吃,找来几张包点心的牛皮纸,用热水装在茶杯里,把皱巴巴的牛皮纸熨平整,按照前一个晚上的步骤把两本书又重新包了一遍。最后在书皮上工整地写上科目和我的名字。
不承想,下学期领到新书同学们商定全部用挂历纸包,我把这个消息告诉父亲,他没有说话。后来听母亲说,父亲早就准备了几张牛皮纸,放在底下压了半年。父亲找遍了亲戚朋友家都没有挂历纸,最后到废品收购站帮着老板干了半天活才得到一本旧挂历。
年复一年,在父亲为我包书的过程中我也学会了包书,熟练地掌握了边角立体三角形的包书方法。从小学三年级开始,我接过了父亲包书皮的工作,不但给自己也给妹妹包书皮。虽说没有父亲包得规整,但好歹是给书穿上了“漂亮的外衣”。
我买的新书都坚持包上书皮,觉得只有包上书皮读起来才更有味道。儿子上学后我也给他包过几次书皮,却总被儿子嫌弃古板老旧,无奈之下后来只能买现成的书皮,但总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30多年过去了,牛皮纸书皮及书角立体精致的三角造型,还清晰地印在我的脑海中。也许儿子现在还不能理解我的“包书皮情结”,但他长大以后再回想起来,一定也会珍惜这段温馨的时光,一如今天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