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烟火始于晨。

周末早晨在鸟鸣声中醒来，驱车向山林。六点多钟的报劬院，晨光斜照，竹扉半掩。走进院内，花木向阳，白鹅成群引吭高歌。硕大的一丛栀子花在夏日里再次绽放，花朵竟比春天时更为厚重，香气也更为馥郁。小径边上十余盆海棠结了红红绿绿的果子，在南方人看来就像袖珍版的苹果。

泉州的寺院多有农禅之风，位于乡间山野的报劬院也不例外。眼前就是一个偌大的菜圃，蔬菜瓜果及各种作物品类繁盛，枝叶葳蕤。当地常见的品种之外，还有不少鲜见的时鲜，自春天始，香椿、荠菜、雷笋等依次登场。如今圃里豆苗、莴笋、香菜各自成渠，香料和中药植物星散各处，九层塔、紫苏、藿香等在地里见缝插枝，恣肆而盎然。

虽说我们一大早赶来这里的目的是拜访方外友人，但是蹭顿斋饭也未尝不可。泉州背山面海物产丰富，在饮食上自成一格。寺院多少受了俗家的影响，独具特色的斋食竟也成了泉州饮食文化的一部分。开元寺的斋面、宿燕寺的素席以及穷困年代里各丛林的咸配“破布子”，都有各自独特的风味和故事。早年间泉州各处寺院里的斋饭与寻常百姓家也没有不同，早上通常就是稀饭咸菜，只是寺院里更为简朴，甚至粗陋。现代寺院的斋饭自是好过从前，而报劬院还是约略有些与众不同。这个当家的是个严谨细致之人，农禅兼修，海青一脱，也是个庄稼把式。地里的作物都是他亲手栽种，好些品种还是从江浙等地引进的，口感显然不同寻常。往年的暑天，他都要凌晨三四点钟起来给树木、蔬菜、瓜果浇水。自己种的东西又多又好，自然就讲究“不时不食”。当家的懂点医明康养，沙弥又是个科班出身的中医，于是这一日三餐不可能是随便将就的箪食瓢饮，食材的搭配和烹调都颇具用心。

入五观堂，晨斋已备好，看上去很简单，一人一碗粳米绿豆粥，三样小菜：煎豆腐、大白菜煨白豆腐、黑豆抄雪里蕻。当家的介绍说，刚煎的豆腐容易上火，桌上的这盘煎豆腐是头天晚上做的，放了一夜消了火气，早晨吃刚好；大白菜是河北来的品种，摘掉了帮子只用菜心里的部分，甜；雪里蕻不用说了，那是去年园子里种和收的，自己腌了，香。活生生一个现代版的“山家清供”。

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今日之缘似可追溯到唐朝。刻苦与好学是惠安读书人的重要传统和标签。生长于官溪之泮、覆船山之侧的陈嘏则是惠安读书人的先驱，他是惠安县历史上第一位进士，被唐宣宗赞为“琬琰器也”。获取功名后的陈嘏，建寺延僧以报父母养育之劬劳，并蒙赐名“报劬”。于是，停箸细品，这报劬院的斋饭里除了土地与柴火的气息之外，仿佛还夹杂着些松烟与汗青的味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