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曾经是平凡的，在我读懂之前。

你横跨在河上，石砌的身躯坚忍而沉默，敦实的石柱站在水中，日日夜夜冲刷。你的身下是水流，溶溶脉脉，仿佛千年未停似地流将过去。河里长着残缺的几片水葫芦，浮了一两只鸭，白色的羽毛在青色的水中安然地徐徐游着。你的那端是田野，这头是人家。

我生在以你为名的这座村子里，早已习惯了从你身上踏过。我跟在奶奶身后到田里去，脚下踩着石板，凹凸的表面未曾打磨，像大地的皱纹。我坐在桥上，回头望河上的阳光，盛大地倾泻下来，在水中滚滚奔流。你的身后是绿的原野，奶奶挑着担子的身影越来越远，在开了野花的小道尽头消失了。我摸摸你的身躯，带着阳光的温热。童年千百个日子里，你无言地矗立在我身边。

我上了学，住进了楼房，走上了马路，拼命地念书；我向往远方的繁华。堂妹是大城市里的孩子，她带我去体验过那个挨挨挤挤的地方：极宽的道路，鸣笛的车流快乐地喧哗着，大厦，购物中心，有许许多多精致有趣的小店，林立的美术馆、博物馆、图书馆。送快递的是无人机，酒店里连皮鞋都有机器擦。这在我心中是“新时代”的代名词，而你代表的是旧，是没落，是遗忘。暑假我不再去找你了，我渴望的是走出去。

时过境迁，我读了很多诗，看了很多书，听了好些人感慨的话语。我有些惶惶地迷茫了，决定要回来看看他们口中的“乡情”。我再一次将手放在你的身上，感到时光在底下如暗流汹涌。你的那端仍然是青葱的摇曳，安然地微笑，甜而稳妥，像记得分明的快乐，甜而怅惘，像忘却了的忧愁。我知道大城市里有热闹与华美，但也有更多的复杂、纠葛与杀机。你静静地、平和地立在那里，永远等待着游子的归来。你那粗糙的外表是一个符号，一个印记，一个象征，抑或是一种情结。我知道，有许多像我这样的孩子，向往着明亮的高楼，但仍不会忘记，将羽翼拂过大地，在身后守望着、等待归依的故乡。你是平凡的，曾经是平凡的，现在仍然是平凡的。

我想我终于读懂了你，所以让我再踏上一次你的身躯吧，为了那足下的静默，也为了那穿越山海而来的岁月与褶皱。

（作者系泉港一中初三年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