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囡仔——”暑期某日回老家,我前脚刚踏进门,后脚曾祖母的声音便从里屋传了出来。我放下行李进屋,只见她扶着床沿,颤颤巍巍地从床上坐起来。“快,打开我右边衣橱看看。”曾祖母噙着笑,连声音都染上些欢喜。
打开衣柜,角落里有个物什,被曾祖母的衣物簇拥着,那是我一点不陌生的“老伙计”,一个有些陈旧的大红铁皮茶罐。我惊喜地将它递给曾祖母,她笑得有些得意:“对吧,我就知道你喜欢。”她接过罐子,用布着茧的手有些笨拙地拔开盖。当装着的透明塑料袋露出一角,我的记忆也随之回到那时……
每年夏季,曾祖母的小园总格外有生机。那满园绿蔬与姹紫嫣红之中,藏着两株茉莉,赘满白花,不太显眼,但很香。而仿佛是每年花香最盛之时,曾祖母便会拄着拐,踱步到小园中,将枝上绽得最灿烂的摘下,密密平铺到簸箕中,放在院中阳光最好的地方晒着。于是从花摘下的那一天起,我就迫不及待每日盼望着。
我一天要去看它们好几遍,有时就抱着椅子坐到院中,撑着下巴陪花儿晒太阳;有时当小尾巴跟在曾祖母身后,一遍一遍地询问“晒好了没”;有时就调皮地端起簸箕,学曾祖母颠上几下,然后悄悄把颠掉的捡起来吹一吹,放回去……“等花晒好”这件事,成了必备节目,在童年的每一个夏季准时上映。
刚开始,莹白的花被烈日将香气逼出,喷薄着,紧紧地环着小园绕了几天。慢慢地,待香味散尽,便余下朵朵干枯的暗黄。每当这时,曾祖母便拄着拐杖,慢腾腾地挪到院子里收花,我便一会蹦蹦跳跳地满院子跑,一会兴奋地跟在她身后叽叽喳喳。她一边颤着手将簸箕里的干花装在一个小小的透明塑料袋中,然后用一个大红色茶罐兜着,一边轻推着我的后背道:“快去烧水。”我便又“腾——”地跑进屋去。
热水沸腾,顶着气泡上升,摔碎在壶口。绿茶浅浅铺底,点缀几朵干花,热水倏地下去,花在壶里打旋儿,然后重新开放。被封锁多日的香气也扯破束缚,随着渐渐腾起的水汽萦绕满屋。年年如此,缀满花茶香的记忆也随着温热入怀,变得鲜活起来。
塑料袋的摩擦声唤回我的思绪,曾祖母曲着手指,颤悠悠地解开袋子:“囡,烧水泡茶!”“好!”我又“腾——”的一声跑出去,迫不及待地,就像小时候一样。
那久违的花茶香啊……
(作者系泉州师范学院文学与传播学院2021级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