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初中那会儿,都是走路去上学,一路上经过很多菜园,看着里面瓜果飘香,经常迈不开腿,嘴角总不争气地流出液体来。在物质并不太丰富的少年记忆里,竟养成了某种潜意识,觉得西红柿出身高贵,更像高档水果,与当时的苹果梨子差不多。如果能够咬上一口,完全是癞蛤蟆吃天鹅肉的感觉。少时,看到猪八戒偷吃人参果的故事,我一点都不觉得好笑,随随便便将美食拒之于齿外,还要那张大嘴有何用?
事实上,西红柿来头不小,从它小名叫番茄就可见一斑。清代园艺学专著《广群芳谱》记载:“一名六月柿,茎似蒿。高四五尺,叶似艾,花似榴,一枝结五实或三四实……草本也,来自西番,故名。”据说由于西红柿味道特殊,色彩娇艳,人们对它十分警惕,不敢品尝,早期仅仅作为观赏栽培。这和我家乡的小龙虾非常类似,起初当害虫对待,后来当宝贝伺候,龙虾节举办了一届又一届。
虽然经过无数次品种改良,西红柿不再高不可攀,不过,菜园里属于它的领地一般都不大,几乎都固定在某个小角落里。在普通农家眼里,种这玩意儿只是好玩,很难量产,卖不出什么大价钱,而且还难伺候。西红柿的茎很容易倒伏,要想让它们茁壮成长,必须帮着搭个稳固的三脚架。搭架子不难,却特别费时费力,一顿忙活下来,腰酸背痛。这是我的亲身体验,哪怕只是跟父亲打个下手。
等西红柿茎粗苗壮,还要除去争夺养分的野草,眼看着花开花谢,好容易结出了果实,又担心被不知名的鸟儿给啄了。越是看着西红柿长大,打它主意的念头越是强烈。即便满眼都是青西红柿,瞅着哪个个头稍大一点,就忍不住摘了往嘴里塞。可没来得及尝鲜,又迅速吐了出来。如果说青春是苦涩的,那么青西红柿就是青春最完美的注脚。青西红柿,不适合生吃,就想着法子吃,比如清炒。
看到这里,或许有人惊呼,青西红柿有毒,吃了对身体有害。这很有点“何不食肉糜”的意味,在缺衣少食的年代,只要吃不死人,有什么是不可以吃的。反正在我记忆里,清炒青西红柿酸酸的,嫩嫩的,开胃又开怀。西红柿都是渐次由青变红的,一场小雨过后,突然多了几个鲜红圆润的果子。欣喜之余,高兴地摘下来,小心去掉薄皮,狠狠地咬了下去。汁液迸发,厚实的肉质裹着粒粒甜蜜,充饥又解渴,吃了一个还想再吃一个。如果家庭条件好,放进井水里冰一会儿,切片后加点白糖,那感觉就更加凉丝丝、甜滋滋。
西红柿采摘要及时,稍微偷下懒,加之风起云散,很容易落果腐烂。不过有了顽童们的一路扫荡,这种情况并不多见,只是篱笆门经常大开,常有鸡鸭鹅进去捣乱。可惜,虽然现在西红柿一年四季不断货,但多是大棚里种植的,甚至有的还打了催熟剂,完全没有自然熟的那种口感。跟老婆结婚前,她信誓旦旦说会烧菜,闹了半天只会一个西红柿炒鸡蛋。结婚这么多年,我前不久都还在手把手教她如何做西红柿蛋汤。如果少了西红柿,女人们估计更难得进厨房了,即使主动进去了,肯定也只是嚷嚷:刚买的番茄酱放哪了,还不帮忙找找?
在这方面,我的记者同事们就强多了。有段时间,走基层的稿子很多,都是接地气冒热气的那种。正准备专门开个大会表扬一番,没想到有人一语道破天机,说您是不知道,现在香瓜熟了桃子也熟了,还有小西红柿也马上就要上市了。小西红柿我是吃过的,品种有很多,大多是无土栽培,个个玲珑剔透,口感纯正,价格也不菲。都说记者鼻子灵,哪知嘴巴也差不离,比我这个长期坐办公室的有口福多了。
想想也不奇怪,没有脚力,谈何眼力,不饱眼福,怎能饱口福。现在美食很多,如果能有劳作的体验参与进来,那将是一件锦上添花的事情。正是见证了西红柿的过往,也接受了西红柿的改良,挑剔的味蕾总残留着西红柿的味道。西红柿除了生吃,除了煲汤,除了炒鸡蛋,更多时候是用来做配菜甚至是配料。以面食为例,在我的家乡,都忘不了放些西红柿块块。如此操作,抛开营养因素不说,大抵有增色解腻的作用吧。反正有了西红柿的加盟,日子瞬间变得小资起来,即便喝个面汤,动作都不自觉地变得优雅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