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到城里后,回家乡的次数愈来愈少,慢慢地,家乡的味道便在脑海里淡了,淡得就像一杯反复冲泡的茶一样无色无味。小区楼下栽种的桂花相继绽放出茂盛的花骨朵,远远望去金黄一片,犹如一匹顺滑的金色丝绸。刮来一阵风,风席卷着桂花的香飘到鼻子里。味道浓郁,随着时间的消逝,那股气息也渐渐淡漠了。
桂花枝上站立几只喜鹊,桂花飘香。看着满地飘落的桂花,思绪如潮水一般涌上来。
奶奶爱采桂花,将其清洗干净,放入透明玻璃瓶里,倒上一些医用酒精。放一段日子,桂花水便做好了。打开瓶盖,桂花味花露水便扑鼻而来。抹在身上,会有淡淡的桂花香,许久都未消去。被蚊虫叮咬时,擦在伤口上,不久便止痒了。这样的桂花水受人欢迎,奶奶会多做些售卖,售卖的钱会让我买些课外书和糖葫芦。
拿到新书后,我总爱把头埋在课本里,深吸一口气,闻到一丝一缕的木头香味。在那瞬间,我仿佛站在森林里,高耸的大树林立,飞鸟在密布的林间穿梭,发出嘎吱的叫声。
新鲜出炉的糖葫芦飘着轻烟,将烟吸入鼻子里,能闻到冰糖的焦香,引得人口水直流。在窗边趴着,左手翻着课外书,右手拿着糖葫芦。远处的桂花随风飘来,时光静谧、悄悄然。
微风时常拂来,空气里铺满凉气,凉气夹杂着厚重的泥土味。下起细雨时,细雨如千万根针一样坠入凡间,停在树叶上,随即凝成水滴,跟着叶的经脉滑下来,融进大地里。屋外沙拉响,鼻子里是雨的沉闷和草木的甘香味。下雨的日子,我们一群孩童,爱到草地里寻觅迷路的蜗牛,去河边摸索冲上岸的螺蛳。
雨中有我们的天地,气味儿组成旋涡,在脑海里不停回荡。
上小学时回家,路过附近的老街,有位留着长白胡子的老伯每天都会在田里焚烧秸秆。红火的光在田里持续照亮,天空笼罩了一层灰色烟雾,整个街道都是煳味,弄得我晕头转向。可那煳味并不让我厌倦或烦恼,因为每当我转身望着燃烧的秸秆时,我都能看到秸秆身后的深色群山还有昏黄的落日正缓缓下落,像幅水墨画,始终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回家后,奶奶会做我爱吃的豆腐脑或番茄炒蛋。因此,每当闻到煳味时,我总能想起那些愉悦的日子,听见秸秆在火里蜷缩的沙沙声,还有奶奶在厨房碰撞的锅碗瓢盆的声音。
田野弥漫芳香,那是收获的味道,是喜悦的到来。大伙都说,站在无际的田野里,能闻到蜂蜜的清香,看到生命的壮阔。
镰刀砍向玉米秆,砍向稻穗时,田野是醇厚的。蟋蟀的叫声犹如海水此起彼伏,我们一群孩子会潜入草丛里,打探蟋蟀的动弹。收获满满时,便升起火把,用木签串上蟋蟀,随它们在火里咔嚓作响,熟透了的蟋蟀表面黑灰,却浓香一片。入肚里时,会有饱腹感。夜晚来临时,我们的肚子便会咕咕叫,蹲在石坑上,享受着蟋蟀带给我们的“报复”。
儿时,每一股味道都有一段独属于它的故事。
后来长大成人,与朋友交谈中我才得知,闻见气味勾起回忆叫作“普鲁斯特效应”。长大后,闻见雨中的草木味,总感觉心里空荡荡,少了许多熟悉的东西。但足以庆幸的是,这些不同的味道,总能在关键时刻给予我最为准确的慰藉,让我能坐上时光机,回到不同的人生切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