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读书不多、认字不多,常常因写错字闹笑话。她会把“花卉市场”写成“花奔市场”;把“匿名”写成“若名”;把“冼”写成“洗”……
我上学时,母亲最苦恼的是参加我的家长会。按照当时学校的传统,家长需要在家长会上给自家的孩子写寄语。母亲会写的字不多,写不出两三句话,不写又怕给我丢脸,每每此时她总是陷入窘迫。窘迫之中的母亲,灵机一动,想出一个办法:用画画代替写字。她将信纸划分为五个区域,在五个区域里画上简笔画,用来表达自己想对我说的话。
母亲的不得已之举深得我心。我第一次看到她的简笔画是在小学四年级,其他同学的信纸里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文字,只有我的信纸上是漂亮有趣的图画。喜欢看小人书的小伙伴都投来羡慕的眼光,让我颇为得意。我在自豪之中细读母亲的画:画里的小人是我,每一幅画,小人都做着不同的事情:小人端坐在书桌前写字;小人弯腰向老师问好;小人在家里围着围裙洗碗……我捧着母亲的画,如获至宝,爱不释手地看了一遍又一遍。
随着年龄的增长,母亲在家长会的小人画,不再给我带来自豪感。同学们的“家庭寄语”上都是工整的字迹,优美的语句,只有我的“家庭寄语”上依旧是稚嫩的小人图画,我忽然觉得自己是个另类,开始嫌弃母亲的画。上高中以后,母亲再没有参加过我的家长会,我心里才开始觉得轻松,终于不会因为母亲的不会写字而在同学面前丢面子。
大学毕业的第一年,工作单位离家远,过年过节回家成了奢侈的一件事。那一年重阳节将至,母亲打来电话说给我寄一些家乡的米粄。我正思家心切,想到能吃上来自家乡的米粄,心里可高兴了。第二天傍晚,我就收到了母亲寄来的快递箱。
迫不及待地拆开箱子,米粄的香味扑鼻而来,各式馅料的米粄用保鲜袋分袋装着。我随意拆开其中一袋,发现袋子里有一张纸条,上面画着一株花生和几粒花生,我有些惊讶,母亲怎么会在袋子里放纸条?又拆开了一包米粄,依旧从中掉落一张纸条,上面画着:芝麻荚和芝麻粒。细细观察,原来每一袋米粄中都附上了一张小纸条,纸条里的画,就是米粄的馅料。母亲为了方便我辨识米粄的馅料,特意用纸条,自己亲自画画告诉我。
看到母亲蹩脚的画,我忍俊不禁,心里却又忽而涌上一股暖流。
那天晚上母亲打来电话:“米粄放冰箱里存着慢慢吃,每一种馅料我都做了记号的,你想吃哪一种,就热哪一种。”听着母亲电话里的唠叨,我眼睛禁不住湿润了,心潮澎湃,脑海里浮现的是母亲架着老花镜在布满油渍的饭桌上一笔一画画画的场景。
我将米粄里的纸条一一取出,叠好,装进铁盒里收藏。笨拙而有力的线条里是母亲浓浓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