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福建本土,有个广为人知的风俗,叫“大金小银”,就是大人结婚时要戴金,而小孩出生时要戴银。老人们相信银能辟邪,保健也保平安,因此都会给自家孩孙准备一些银饰品佩戴在身上。
上初中时,有天放学回家,妈妈送我一个银手镯。那是刻着麦穗纹的银镯子,阳光下熠熠生辉,像银河一样绚丽夺目。摸着银手镯,我感觉好温暖,很有安全感。母亲会拿我的银手镯炖猪心当药汤喝,她说这可以治疗心悸、心慌。
我从小体弱多病,银手镯戴着戴着就黑了。有一天,洗澡时我拼命用沐浴液清洗它,却依然洗不净那成条成块的黑垢。想着这脏兮兮的手镯戴在手上,会很丢人,于是便很嫌弃地把它摘了下来,准备束之高阁。母亲看到那发黑的手镯时忧心忡忡:“你体内毒素太多,银器发黑是因为它帮你把体内毒素吸出来了。你继续戴着,这几天我给你做好吃的,把身体好好调养一下。身体好了,银手镯自然就亮了。”——哦,原来银手镯会“说话”,会告诉母亲我的健康状况啊。
时光荏苒,转眼我上班并恋爱了。银手镯怎么看都觉得和这座城市格格不入,索性,我脱掉了它。结婚时,母亲为我准备了一套黄金首饰当嫁妆。办完婚礼离开故乡时,我把黄金首饰连同之前的银手镯全都留在了家里,让妹妹帮我保管。
婚后一年,我怀孕了。医生说,我体内湿气太重,要祛湿。我突然想起母亲曾经送我的银手镯。于是妹妹陪着体弱多病的母亲,不远千里带着银手镯来到了我的城市……当时,我的手胖了,手镯套到一半就卡住。母亲把肥皂打湿,让肥皂泡沫裹满我的手,然后用颤巍巍的双手用力地将手镯套进我的手腕。我的手瞬间生疼,但是总算戴上了,母亲看着我,眼里像盛满了蜜糖水:“戴着,不要再摘了,银手镯保你平安吉祥!”这时候,我发现,母亲的双手已然被风霜岁月打磨得像砂纸一样粗糙,又像干枯的树枝从高处重重落下,直接砸在我的心上。
生孩子剖宫产时,我非常害怕。在手术台上是禁止佩戴任何首饰的。医生看到我的银手镯,生气地问:“怎么没摘?!”“手镯太小,摘不下来。”我弱弱地回答。医生的问话却提醒了我,我下意识地摸了一下银手镯,仅仅瞬间,内心就有了着落。刚才惊慌失措的心渐渐地安定下来,仿佛母亲就在身边。
等到坐月子时,我的手镯越来越黑,耳畔似乎又响起了母亲的声音:“你看银手镯黑了,最近没好好吃饭吧,妈妈给你做好吃的……”
后来,我抱着嗷嗷待哺的孩子回老家去看望身患重病、卧床不起的母亲,她一开始精神恍惚,但当她看到我手上明晃晃的银手镯时,我分明发现,母亲眼底流淌着一丝喜悦的亮光……
最终,母亲还是被病魔夺走了生命,没有留下一句遗言,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最近,因为工作繁忙的缘故,我常常感到一阵心悸,于是便学着母亲当时的样子,买了猪心,把母亲送我的银手镯套在猪心上,炖汤。喝完汤,清洗银手镯时,我忽然注意到手镯内侧,赫然刻着“吉祥玉”三个小字。原来,母亲把“吉祥”和自己的名字“玉”一起刻进了银手镯,把她对我深深的祝福和浓浓的母爱刻进了银手镯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