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笔是舶来品,曾经国人以拥有一支派克金笔为自豪。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它曾排在百姓“幸福生活四大件”之首,当时的“四大件”指钢笔、皮鞋、暖水瓶和痰盂。
20世纪七八十年代,钢笔是有文化的象征。在上衣口袋上插一两支钢笔,是件体面的事,旁人一看,毋庸置疑认定对方是位肚里有墨水的人,随即肃然起敬。中山装或学生装还特意在上衣的口袋翻盖上开个口子,为了让人们露出别着的钢笔盖。能写一手好钢笔字,会被人高看一眼,甚至带来就业和晋升的机会,钢笔书法大潮也曾经席卷中华大地。
当时的钢笔,国产有两块钱一支的“英雄”“永生”,还有六七毛钱一支的杂牌笔。那时劳动力的价值,每天才几毛钱。曾经有位学长学习特别优秀,学校奖励他一支“英雄”牌钢笔,引来很多同学羡慕的眼光,相比之下,其他奖品只是几分钱或两三毛钱的簿籍。民间曾有戏言:插一支钢笔是中学生,插两支是大学生,插三支就是修钢笔的。
钢笔使用不当或久了也会“罢工”,弄得食指和中指墨迹斑斑甚至的确良衬衫污迹一片。在那物资匮乏的年代,钢笔坏了,是舍不得扔掉的,得找修笔匠修。钢笔的广泛使用带动了修笔业的兴盛,每次看着坏了的钢笔在修笔匠手里被摆弄摆弄,三下五除二就弄好了,让我觉得修笔匠的手艺很神奇。
在我的印象中,修钢笔匠膀子上戴副蓝护袖,指尖上染了蓝黑的墨水,坐在高凳上。面前横着一张书桌,平放着一只浅口大方木盒,里面分成许多小格子,整齐地放着钢笔的零部件,笔舌、笔尖、笔杆、笔帽、挂钩、皮管……应有尽有。书桌的另一头,摆一盏酒精灯,放一瓶蓝墨水、几张白纸。木盒上面平放一块大玻璃板。有序地摆着小锤子、小镊子、尖嘴钳、三角锉、小剪刀、放大镜、小油石、砂纸等修笔工具,一应俱全。
修笔是个精细活儿。经验丰富的修笔匠拿着需要维修的笔,看一眼就知道哪里出问题、怎么修。师傅打开笔套,歪着头,侧着脖子,拿放大镜仔细观察笔尖。
笔尖本是一截薄薄的金属片,使用完如果不套笔套,笔尖摔到地上,就会折断。笔尖中间是一条细缝,写字时如果用力过猛,笔尖开裂。笔尖如果长时间不清洗,缝隙就会堵塞,下不了水。排除各种毛病,全凭经验和技艺。新买的钢笔弄不好笔尖会分叉,下水不畅且易划烂纸,修笔匠只是用手捏捏、用小锤子敲敲就能解决问题。于是,修笔匠的水平,主要体现在修笔尖上。
在修笔匠眼里,钢笔不仅是书写工具,也是一件艺术品。修完笔,修笔匠总是会特别叮咛使用注意事项,比主人还要心疼、爱护钢笔。
随着圆珠笔、中性笔、签字笔的出现,电脑、手机的普及,录音笔的大众化,抢走了钢笔的风头,“见字如面”的书信得以离开钢笔等书写工具而单独存在。修理钢笔的行当已离我们远去,成为一个时代的印记,不可磨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