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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11月09日

八平米连接世界

□梅 莉

《东京八平米》【日】吉井忍 著上海三联书店

《东京八平米》的书名吸引了我,人都是天生喜欢大房子的,八平米,住在里面是不是很压抑呢?作者吉井忍,之前我也并没有读过她。一个中年单身离异女性独自蜗居在东京八平米的房子里,过着怎样的生活确实令人好奇。按日本的标准,八平米相当于四张半榻榻米的面积。

但就是通过这八平米的小屋,吉井忍与世界产生了无限的连接。这本书不是讲什么人生大道理,也不能说多有文学味,读者看到的无非是一个真实而朴素的独立女性,她的日常与工作,她与周围人的交往方式。

看得出吉井忍是一个自足自洽的人,灵魂自由,勇敢平实,内心有主见,做自己喜欢的事,不会被一些观点左右。她是个中国通,20世纪90年代曾留学成都。因此中文很好,看过她一个半小时的中文演讲,发音略欠,但表达准确。吉井忍曾去法国南部务农,然后做新闻编辑,辗转多地。2012年,她和中国丈夫租住在北京市区一处两室一厅的小房子里,为了节约开支,每天给丈夫做便当,成就了她的第一本书《四季便当》,她在书里毫不避讳地说那真是一段美好的时光。后来他们分手了,她去老房子看猫,看到阳台上前夫一双有着卡通画的袜子,也许是他女友送的。那一刻,她放下了,明白人很脆弱都需要温情填补。吉井忍于是重返阔别已久的东京。

一开始,她住在郊区,离父母近,房租便宜,面积还大。但是很不方便,有时候看展看剧什么的回来晚了,就没车,她只能寄宿在通宵影院。

于是决定搬到东京市中心去,为了让自己与世界连接得更丰富。她找过很多房子,最后选定这一间,没有天然气(只能买灌装的),也没有沐浴房(只有厕所),没有冰箱,没有洗衣机,因为空间太小放不下。但是房租便宜,加上水电煤每月换算成人民币不到两千元。她说日本有一种说法:如果一个人把自己的收入分成十份,通常是按“631”的模式分配,6份花在生活上,3份存起来,还有1份花在喜欢的事物上。而吉井忍说她不是,她把更多的钱花在喜欢的地方,去世界各地旅游,去各处看展览,看演出。

而洗澡、洗衣服这些事,她则依托周边的商业空间来完成。正因为这些琐事,把她这个宅人逼出了家门,和附近的人产生了关联,让她看到了很多奇妙的人,才有了书中各种人物群像。她说:“我们的生活越来越便利,很多事情按一键即可解决,与他人接触的机会反而变少了。”是的,我们本不需要太多的物质,也不需要那么多方便。人是群居动物,一个天天宅家写作的人,不能与人类隔绝。她反而感谢自己住在八平米的小房子,让她过着一种昭和时代的慢生活节奏,不得不与人产生连接。但同时也担心这些“钱汤”(公共澡堂)会一天天地减少直至消失。

开始以为这是一本献给住在大都市的知识女性如何挖掘生活乐趣的指南。看来我严重低估了作者的写作能力。吉井忍很善于发现并挖掘身边有故事的人,这非一日之功,而是长期交往取得的信任。也许是她天性纯良才能得到这些人的倾心诉说。

在社区洗衣服时遇到一个老奶奶,竟然是六十岁时,等女儿都出嫁了,从家里逃出来的。因为丈夫是在她生病不舒服躺在床上,还要来踢上一脚的渣男。然后她快七十了,还在大学校园里做清洁工养活自己。老奶奶的老公生意做得不错,有三家分店,她依然选择在老年时果断离开,不得不佩服老奶奶的勇气。有八十多岁独自开着喫茶店(咖啡馆)、智慧善良的老先生,有从中国移民到日本开荞麦面店、热心给她介绍对象的老板娘,从吉井忍笔下呈现出来都那么有温度、有个性。

她说在独自写作的生活中,也会遇到负面情绪或工作上的瓶颈,有时会觉得人生就像剥洋葱一样,一层一层地剥开,到最后会发现什么都没有的无意义感。这时,她就乘坐地铁,去看一场落语(相声)。然而,最能给人带来欢乐的落语家桂枝雀却因抑郁症而自杀。理解人生不易后,方懂更加珍惜。

作为一个同在大都市生活的中年女性,设想自己将来的人生也有各种可能性,无论何时何地,都不要失去生命力,不与世界失去连接,这是从这本书里得到的积极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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