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午饭前,老宗打来电话说要来找我。我问他搭谁的车一起,他说要坐下午的农运客车。我理所当然地想:一个70岁的老人,应该是来县城办事,顺道来看我的。
乡下老人跟人到城里办事,一般当天来回。于是我让妻子准备点东西好让他带回去。后来我跟还在村里教书的阿冬说起,他告诉我说老宗几天前就念叨过,我这个春节没回家,他要来城里看我——原来,他不是顺道,而是特意来的。
老宗是我初为人师时班里一个学生的家长,认识他时,他是一位40多岁的地道庄稼人。20世纪90年代我从师范学校毕业后,到老宗家那村落教书。那时每个学生每学期要交100多块钱的学杂费。一个风雨交加的下午,老宗来学校交学杂费,我礼节性地泡了茶招待他,没想到我们俩还挺投缘的,就这样一来二往,成了忘年之交。以后我每调动一次工作,他都会特意来看我。
在我毕业前两年父亲就离世了,一走进社会,我这原本就有点内向的孩子,面对年长我20多岁的老宗,他给了我些许父亲般的踏实感。那时我脚上感染了一种不知名的皮肤病,每到夜里被子捂热了就发痒,直挠得皮肤灼疼难耐,还不断向四周扩散,常睡不好觉,问了不少医生也没个结果。老宗知道后,打听到一个摆摊的赤脚医生。这顽固的皮肤病,终于治好了。
我毕业时家里已欠了一些债,毕业那年大哥结婚,第二年祖母去世……旧债新贷,让我常常捉襟见肘要找人借钱。老宗大女儿刚出嫁,便拿了一千块的彩礼钱借我,这对当时的我来说可是一笔不小的资金,那时我一个月的工资也就三四百块钱。他为了让我没有心理负担,说这笔钱等他儿子结婚时才还。那会儿他儿子刚上初中,这对于极需要钱的我是雪中送炭。
下午三点多,老宗到了。一个70岁的人,一点也没有旅途劳顿的倦意,走起路来依然风风火火。他给我带来了几盒茶叶,还有几包鲜笋。他说,这笋是他和老伴去山上摘的小石竹笋。
落座闲聊,家长里短。村子里的每一个角落,我都曾走过;每一个相处过的人我都记得。他带来的消息,让我仿佛又回到了在那村子里工作的六年时光,那段最贴近乡村土地的教育生涯。他说,他的大曾孙已经好几个月大了,还给我看孩子的视频,我说他才70岁就做了太爷爷,他开心地笑了,眉宇间舒展着幸福的笑容。是啊,庄稼人的最大心愿,不就是五谷丰登,子孙满堂吗?
下午四点多他就要搭农运客车回去了,念叨着老伴一个人在家,他得回去。我本想晚上好好招待他,只得叫了几个外卖款待他。客车只有到镇上,他还得雇摩的走上七八公里才能到家,我便叫了辆私家车,让司机务必把他送到家——到家天也快黑了。
我想,人总要有这么一位来自庄稼地的老友吧,因为这样一份淳朴厚实如大地般牵挂,足以温暖人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