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 鑫
20世纪80年代,父亲母亲都在北方一所中学教书,一入冬,他们便想方设法,或从学校图书馆,或从别的老师处,借来一摞又一摞的书。当然,碰到有卖的好书,父母亲节衣缩食也会给我们买来。母亲常说:“冬日正是读书时。”在那个物质和精神都相对匮乏的年代,他们尽自己的所能引导我们兄妹读书,让我们在丰盈的精神世界里畅游。
那时我们刚上小学,家庭作业没有多少。写完作业,时间尚早,母亲便把炉火生得旺旺的,让我们边围炉取暖,边读闲书。周六晚上,母亲不必去办公室备课,也不必去教室管理晚自习,她便会陪我们一起读书。她开始会给我们讲,《365夜》《阿凡提的故事》《岳飞传》《三毛流浪记》……待我们慢慢长大,识的字多起来了,便让我们自己读。有时,一本书都快被我们翻烂了。我从小就痴迷读书,捧起一本书,一看就是半天。小时候的连环画,稍大时的故事书,后来的小说和中外名著,还有父母亲给我们订的《少年文艺》《儿童时代》《儿童文学》……它们都是我围炉品读的内容。无数个寒冷的冬日,因为读书而变得温暖和充实。
走过了一个又一个与书相伴的冬天,我们兄妹一天天长大起来。那么多年在古人“冬读书,年去忙,翻古典,细思量”的教诲下,我们也都养成了在冬季读书的习惯。甚至还把这一习惯传承给了我们的下一代。
长大后,我们兄妹都远离了家乡,定居外地。年末回家,火炉尽管远去,通了暖气的屋子却温暖如春。我们便和小时候一样围坐母亲身边。和小时候母亲给我们读书不同的是,现在变成了我们给母亲读书。有一次,我给母亲读我写的文章《未来的日子很慢》,读到文中的“希望一切情感都能有慢慢变老的浪漫,希望一切都不要消失,慢慢的,就像细雨般润物细无声。父母就是这一切的见证,他们用一世的风雨沧桑演绎着慢慢变老的故事……”母亲边听,边频频点头,说她读过木心的《从前慢》: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人/从前的锁也好看/钥匙精美有样子/你锁了,人家就懂了……我在惊叹母亲记忆力的同时,也在感怀母女连心。后来,父亲说,母亲是看了我的文章,专门去借了木心的书来读的。
后来,因为疫情,我回不了家,和母亲的联络更多是通电话。随着天气变冷,我们的通话也愈加频繁起来,特别是冬日的午后,几乎天天都会通电话。有一次我告诉她,我又读了老舍的《济南的冬天》,读着读着,便仿佛变成一朵雪花,飞进了济南,飞进了济南的冬天……母亲说,你那是想家了,今年回来过年吧。可母亲终也没能等到我回去过年,就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读书之乐何处寻,数点梅花天地心”。冬天适合读书,这样,才不会畏惧寒冷,才会有一种缓慢而充实的力量,才会有一阵阵的温暖,伴随我们一路坚强地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