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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11月29日

稻浪流香

□胡晓凤

月亮,如一枚潮湿的硬币,烙在墨色的天空。青秧,呼啦啦地生长着,在一片水波中妩媚风情。田边地头,常有身影在晃动。父亲也在其中。

插秧后,要保证农田水分充足。晴天要巡秧,万一太干,必须想办法接水到自家稻田,同时也要防备自己的水田岸被他人伐开,水被接走。雨天要巡秧,一旦水灌太多入稻田,禾苗的根部就会不牢固,容易浮起。

父亲躬身查看秧田的眼神,流露出别样的亲昵。风雨交加的夜里,他头戴斗笠,披着棕蓑,像一只黑色的大鸟,在秧田里来来回回地穿梭。昼耕夜巡的时光里,田野里的秧苗,正争先恐后地分蘖、吐穗、扬花。

稻粒越来越饱满,像婴儿肥的小娃,鼓胀着腮帮,风一过,就乐哈哈地点头。父亲戴着斗笠,脖子上搭条汗巾,他用粗糙的大手摘下一小穗稻谷,两片手掌像磨盘一样,用力一压,轻轻一碾,再靠近嘴边,吹去稻壳,几粒微青泛白半透明的米服服帖帖地躺于其中。他撮起米粒,放入口中,细细咀嚼。父亲了解稻子的脾性,犹如知道自己手心的掌纹。

风吹稻浪,如潮拍礁石,一场如火如荼的“战斗”拉响。父亲在地头摆正稻桶,安放遮头、侧篱,我和姐姐挥舞镰刀,深入那片金黄色的海。镰刀割断稻穗——吱吱,稻子拍打稻桶——啪啪,稻子溅落壁桶——哗哗……一切犹如快马加鞭,刀光剑影。

一棒稻子打完,父亲赶紧扎好草梢缚头,让稻草竖在稻桶后。每割完一些,就得移动稻桶。移动浸泡在水田里的稻桶尤其吃力,父亲皱紧眉头,咬紧牙关,青筋暴出,努力向前。我和姐姐则把双掌用力推向稻桶,泥浆扑哧扑哧地往脚趾缝、小腿边冒泡,额头汗珠如雨吧嗒吧嗒直掉。有时用力过猛,在水田里跌跤,满身泥泡,泥腥阵阵,倒也不急着回家更换,抓把稻草擦擦衣服,继续投入“战斗”。这样紧锣密鼓的征稻后,稻桶里已“稻涨桶高”,满桶金灿灿湿漉漉的稻谷。这时,父亲就去田埂上挑起早已备好的麻袋、畚箕,姐姐在稻桶前一手拎起侧篱搁在遮头中间,一手挑拣稻桶里打稻时掉进去的稻稔,我赶紧垫好稻草以便放麻袋。装满稻谷,抓起麻袋两边“耳朵”,打好结,父亲将竹扁担穿过麻袋结,拉开马步蹲下,然后才挑起沉甸甸的稻谷,踏着泥泞,浅一脚深一脚摇摇晃晃地走回家。父亲是文弱书生,却能挑起一百五十斤以上的稻谷,我不禁暗暗咋舌。

一番狠割猛打之后,我乐颠颠地坐在田埂上,晃动两条腿,悠然自得地看田野里的金黄“一片片”被卷没,好像一幅巨大的油彩画幕慢慢收起画轴。一茬茬稻梗像一群群小娃,挥着小手吆喝,来,来玩。这时,心念一动,干脆抓个小篮在稻田里扫荡,像个威风的小兵,这边寻寻,那边觅觅,总能在不经意间发现惊喜,拾个一斤半两。

余晖渐逝,群鸟归巢,人群在田埂上蜿蜒挪动,渐渐消失在暮色里。父亲和姐姐各挑一担稻谷往家赶。我像只蹦跳的小兔子紧随其后,挎一篮稻穗,或是钻进父亲的箩筐里,在有节奏的绳索晃动声中沉入梦乡。

如今,生活在钢筋水泥的城市,已难觅稻浪,但父亲的身影却时不时在记忆的影剧院里一幕幕此起彼伏。我闭上眼睛,仿佛又看到稻浪从青涩涩慢慢绿油油,然后是排山倒海的金灿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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