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老屋，是深秋的一个黄昏。

老屋如同一个孤独的老人，斜倚在小巷的暮光中，身旁那棵孤单的柿树，如同老人的拐杖，上面零落地挂着几片叶子。黄昏的落日不偏不倚地停在柿树丫杈间，将老屋和柿树拉出长长的落寞的身影。一阵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夕阳下如同舞倦的蝶儿，宛转一圈悄然飘落到光滑的台阶上。

四周静得出奇，不远处有孩童吹着《送别》的笛声，隐隐约约仿佛来自夕阳下的山外山。

印象中，好像有老屋时就有了这棵柿子树。

两层楼的老屋，从开始就是那个样子：门是杉木、墙是杉木、柱是杉木、梁是杉木、地板也是杉木，到处散发着木头的清香。记得孩提时，不经意在杉木的墙壁间发现一个木头的节疤瘤子，轻轻一拨，坚硬的瘤子就在木墙空隙中欢快地跳动，还“咯咯”地唱起歌来，让我万分惊奇。年幼的我，还会花上大半天的工夫，用一条尖尖的铁丝千方百计要把它挖出来……

少年时，老屋二楼东边杉木窗下有一张窄窄的桌子，旁边是父亲帮我钉好的杉木书架，在窗边浓密的柿树荫中，我认识了莎士比亚，爱上了唐诗宋词。记得每年的中秋时分，柿树的影子照在木墙上，摇摇摆摆。伴随着我们的欢声笑语，闽南的饼会博得状元，是一家人尽欢的高潮，隔壁小小子玩得太疯太迟一大早尿了床，成了第二天继续欢聚的笑谈。

光阴的故事随着我们一年年成长，如同老屋杉木上那一圈圈的年轮。老屋承载着太多美好，但随着年岁渐长，我们越走越远，天南地北岁月匆匆，老屋越来越成了一个回忆。

再一次回去，也是黄昏。闽南四季如春，路边不知名的树木枝条竟然已经有了不少绿意，红色的灯笼挂满枝头，充满着喜庆和生机。印象中曲曲折折的小巷不见了，恒久不变、相互偎依的老屋和柿树不见了，眼前是一幢幢拔地而起的高楼，一片片茵茵小草的绿地……

我心中猛地一颤，然后又渐渐平复。夜幕降临时，四周的街灯依次亮了起来：一盏盏、一簇簇、流光溢彩。

可是我的眼睛无缘无故起了一层雾：在那寻常时光里，有一个孩童正拿着尖尖的铁丝专心一意地对付着那杉木墙上熟悉的木瘤。窗边阳光正好，小木桌上散乱摆放着书本和涂鸦，有一片柿树叶落在书上，正调皮地随微风摇动……

我转过身轻轻地说声：“时光，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