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添丁
记得上高中时住校,每星期回家,父亲必给我准备好一罐猪油炸葱头、一罐三合面。那时候,学校伙食简陋,清汤寡水的,对一个正在长身体的孩子来说,这罐葱头油真是太给力了,我用它来拌蒸盒饭,既下得了饭,又扛饿。由葱头油、面粉、白糖制成的三合面泡开水,也伴我度过了一个个寒夜。从此,那一缕葱香就牢牢固守在我的脑海里,不曾散去。
后来择古城泉州而居,住久了,“寻味”便是自然而然的事。在老城区,穿过游人如织的街区,路过整齐排列的杂货摊、食品店、时装店,走进一段繁华的短巷,便能发现一家热闹的面线糊店。憨厚的老板,一边为排队的众人从大锅中舀起一碗滚烫的面线糊,一边询问客人要加点啥。他少言寡语,若你赞许他的厨艺,他便心花怒放,顺手抓足一把葱段丢在碗里。碗里的葱香立马飘了上来,让你唇齿留香的同时,也让你心满意足,继续夸老板的厨艺。
25岁那年,我爱上了一个女孩,将她约了出来,要命的是,她竟然也有意于我。那时,像许多大男孩一样,我除了满脸青春痘和一份工作外,一无所有,家庭条件、未来前景可以说是一片灰暗。而那女孩,再怎么说也是一个城市家庭出身,她的父母是不是将我们这段情视为女孩的叛逆行为加以阻止,抑或是顺水推舟加以成就,我的心里没底。
丑媳妇也得见公婆。那段时间,一有机会,我就风雨无阻往她家跑,初见未来的丈母娘,空手是不可能的,而我又没有能力买什么贵重的礼物,要知道,那时我收入微薄,月底常常要用泡面度日。于是,我有时会将从父母亲那里顺来几把葱头带过去。为了显得不那么见外,打发在她家里无聊的时光,我便自告奋勇地剥葱头。作为一个乡厨的儿子,从小耳濡目染父亲在厨房里劳作,自然也传承到一点衣钵,炸葱头这样简单的事,自然难不倒我,一得空,我便教她妈妈炸葱头油,然后加入各样菜肴中,还有做香喷喷的三合面。我这点三脚猫工夫,很快获得她妈妈的好感,她父亲起初并不表露什么态度,慢慢也开始亲近我,甚至表扬我。也许是那种场面太过于温馨,或许是葱头油香醉了人,反正,从此我的日子也飘香了。
佐料常常被人简称为葱姜蒜,葱居首位,我也坚信无葱不欢,无葱不香。故乡人常常有意无意地将泉州以外的东西称为外地的,而固执地将泉州的东西称为本地的。在所有葱的品种中,洋葱、大葱、北葱、沙葱等外地葱,都不如本地小葱受欢迎,大概是这样的葱香成就了古城美食,让它独步于美食江湖。古城各类美食,很多时候都以葱为主要佐料,比如葱烧排骨、葱烧鲫鱼、葱烧芋头等等。有时候,要用整根葱下去油炸,佐料的使用量甚至超过主料,而芋泥、萝卜咸饭、肉粽、元宵圆、鸡卷、粉团、薯粉团、海蛎炸等,则要用到葱头。近年来,融合成为主流,各地的料理如潮水般涌入古城,但在古城,葱作为主流佐料的地位,似乎不可撼动。
说到这里,我眼前又闪过那些年吃葱头油的岁月和剥葱头的场景,阳光摩挲着岁月,老家那一垄小葱郁郁葱葱,葱头在油里噼噼啪啪地炸着,炸出的记忆很香很香,嘴又开始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