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民
女儿斐离开家该有一两个月了吧?掐指算:22日、23日……8日,离家还不到20天,感觉好像过了很久。
记得她将要离家的那个晚上,显得特别懂事,特别安分。最后检查一下我帮她收拾好的行李,想想该带的父母都为她想得周到。于是,给闹钟定时——半夜3点10分响铃,4点钟军分区就要送兵。夜里11点,女儿安详地睡了,临睡前我给她掖被时却发现她的脸湿湿的。我知道,她即将面对自我管理、自我承受的人生之路。虽然不舍,但我不能阻止她自我成长,不能让她在不经艰辛的环境中变得软弱。
对于女儿,说不上有什么优越感和特别的疼惜。在她很小的时候,我会带她到河里游泳时故意让她呛口水,带她到郊外春游时让她与我各骑一辆自行车,以至于她气喘吁吁地在我的车后追……这一切皆因我明白:人生一辈子什么事都可能碰上,重要的不是袒护和帮助,而是教会孩子独自去抗争和迎接挑战。为了不让她在未来的人生中吃大亏,我有意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尽管这有点残忍。
3点10分,闹钟响了,女儿一骨碌爬了起来。这是我记忆中她第一次不需要父母叫唤起的床。我为将要从军远行的女儿煮了碗蛋面,这是我当年从军时父母的做法。今天,我们延续了作为父母的祈愿,希望她能独自承接人生的风雨。景同此景,情同此理。简简单单的一顿饭后,女儿一手提着皮箱,一个背包驮在背上,在凛冽的晨风中轻轻地伏在我的背上。我用摩托车送她到还是一片静寂的军分区操场,等待开拔的时间。先期到的有女儿的三个同学群,不同类型的同学和朋友分布在各自的角落,互不搭讪。女儿感激他们,有的从十几公里远的乡下赶来,有的怕耽误了时间干脆通宵达旦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眼前的一切让这个作父母的我为这真诚的友谊场面而感动。
集合的哨子吹响了,女儿急匆匆地往车上塞了行李之后,来不及向她的同学、朋友道别,便挤上了车。原来想象的道别场面必定是声泪俱下,如今车子瞬间掉头,连挥个手都来不及了。我努力地往车里瞧,黑乎乎的,临别时女儿的表情如何?隔着毛玻璃什么也看不清……
时间如白驹过隙,分别时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小女从军已有二十天。其间来过两次电话,集训队的紧张起居,半夜里的紧急集合,定点立正的一个小时,紧张得连个洗漱、写信时间都挤不出来。女儿是哭着倾诉这一切的,但最后总没忘记请父母放心,她说已慢慢习惯这一切。那里的生活虽然紧张,但毕竟比以前的生活充实,这样的认识让我欣慰:她在感受不适应的同时,已经感受到了充实和有意义,女儿,你是有希望的!
再后来,一次出差的机会,让我见到了还在新兵连进行严格训练的女儿。当女兵排排长在楼上喊出女儿名字时,三楼上女儿那几乎此落彼起的“到——”的一声,让我实实在在感受到女儿严肃的“兵味”。而只一刹那她就“飘”到排长面前,敬礼、等候指示……我真切地体验到一位战士的成长。但毕竟是亲人分别后的第一次相聚,女儿夺眶而出的泪涟涟地湿了我的肩头。“好女儿不哭,不哭!”我反复地哽咽着这句话,双手搂住女儿的肩膀。这场景有点像电影《英雄儿女》中的老工人父亲王复标,笑得眯成线的眼睛望着久违的女儿,说:“好样的,好样的!”是好样的,才多久时间,女儿身上的习气,那种玩劲、皮劲,已消失得无影无踪。而坐有坐姿,走有行姿,让我这个不太放心的“老班长”开始对她刮目相看。
相聚的时间总是短暂。这一次离别,女儿仍然泪眼婆娑,我抑住内心的百般感受,推了推女儿上车,说:“不说了,不说了。爸爸相信你是好样的!”车子再一次掉过头走了,这一次我倒不愿意让女儿透过车子的毛玻璃,看到她那让海风吹乱了头发的邋遢父亲。一滴清泪在我背过身子的时候,淌到了我的嘴角,我不经意地尝到了苦与涩……不由得想到了“小女从军”这四个字,不由得诵忆起《木兰诗》:“开我东阁门,坐我西阁床,脱我战时袍,著我旧时裳,当窗理云鬓,对镜帖花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