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子像风筝,家书是一根长长的线,把游子的心与家人紧密相连。
在我看来,家书是一种最自然最温馨最具亲和力的文体,因而我有阅读古今家书名篇的喜好。每当夜深人静时,我翻阅家书名篇,仿佛隐约听到丝丝缕缕的琴声从书页间传出,那是心海深处的琴声,穿越千山万水千年百载的空间和时间,在我心头奏响。
迄今发现的我国古代最早的两封家书是战国末期的木简。从汉代开始,随着文学的发展和纸张的出现,家书应用更加广泛,内容更加丰富,留下了不少千古传颂的名篇佳作。如诸葛亮的《诫子书》、骆宾王的《与情亲书》、欧阳修的《与十二侄》等。
明清两代是古代家书发展的高峰时期,许多文人学士文集中都收有家书。其中郑板桥、纪晓岚、林则徐、左宗棠、张之洞、曾国藩、李鸿章等人的家书流传甚广,影响很大。
到了近现代,流传下来的书信名篇就更多了,其中鲁迅的《两地书》最为脍炙人口。
在众多家书中,《板桥家书》和《傅雷家书》曾是我工作之余的必备之物。
在月光如水或细雨霏霏的深夜,我靠在床上,感受郑板桥的淡泊宁静。郑板桥的每一封家书就是一篇绝妙的精短散文,一草一木、风土人情尽入其中。我仿佛看到一位身着蓝布衣的老人,从历史深处缓缓走来,轻轻拍打着身上的风尘,然后将自己对人生的领悟对艺术的感知娓娓道来……
文学翻译家傅雷在儿子傅聪留学海外过程中,曾先后写下了几百封家书给他,这就是后来被世人广为传阅的《傅雷家书》。记得三十多年前,哥哥送我一本《傅雷家书》。读《傅雷家书》,就像走近一位父亲,聆听他“充满父爱的苦心孤诣、呕心沥血的教诲”。不知道天下有多少过去的现在的和将来的子女们,受益于这位亲切而又严厉的“父亲”的教诲。
羁旅天涯,万里孤云。古往今来,每当游子远行、夫妻分离、亲友异地,家书就成了他们突破关山阻隔、保持亲情友情的纽带。
四十多年前,我离开家乡到城里读书。那时有许多日子就是在等信、写信、寄信中慢慢度过的。
铺开洁白、平整的信纸,笔尖的话语犹如泉水般源源不断地在纸上滑过。向父母讲述自己在学校里的学习、生活情况,让父母感受到自己一天一天地成熟长大。家书被小心翼翼地装进信封,贴上邮票,投进邮筒。那一只只信封,犹如远航的小船,一个远离家乡的孩子用心里的悄悄话,鼓起了航行的风帆。收到父母寄来的家书则是多么的开心,双手触摸到它,心里不禁涌起一股暖流。迫不及待地打开,读着家书字里行间那普通的话语,总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感动,我甚至能从中闻到老家海岬薯花的馨香,听到南音清曲的婉转悠扬,眼前浮现出父母慈祥的面容。
让我铭心难忘的是1994年秋天父亲写给我的一封家书。那年秋风萧瑟的重阳,父亲静静地安息在故乡海边那片绿荫如盖的树丛里。整理父亲遗物时,在老家书桌的抽屉里发现父亲一封尚未寄出的信。读着信,我潸然泪下。母亲告诉我,父亲病重时不断地叨念着我,本来想寄信给我,恰逢我要上京采访,父亲怕影响我工作,迟迟没把信寄出……
时光流转,时代变迁。如今电话、手机的连线取代了灯下字斟句酌的漫笔,网络上的电子邮件远远地甩掉了驿道上的邮车。在现代通信方式多样化的今天,书信作为中国人传统的情感沟通方式正离现代人渐行渐远,只留下耐人寻味的背影。留下像朱自清先生笔下父亲的背影,虽然笨拙、淳朴,却充满温情,催人泪下。
你能忘记这样的背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