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正是萧瑟之冬,我的菜园里却仍是一片生机,墨绿肥厚的青菜,片片菜叶舒展得像盎然怒放的玫瑰花,烧一锅清汤,什么作料都不必,都能鲜美得让人眉开眼笑,要不说“霜打的青菜赛羊肉”呢。还有菠菜、芫荽、芹菜、香葱,每样都长了些,全都泼辣得不得了。主人生来瘦弱,料不到长出来的蔬菜竟如此争气,多让人开心。
尤其值得点赞的是白萝卜,粗拉拉的碧绿阔叶,随手一拔,好家伙,大萝卜白白嫩嫩,肥肥胖胖,诱人呢。要知道,一棵棵萝卜苗都是我亲手移栽的,施肥、捉虫、松土,亲力亲为,用汗水浇灌出来的,能不尽力报答它们的主人?真得感激这些报恩蔬菜!于是拨开霜雪,带着惊喜拔出清嫩脆甜的白萝卜,煮熟后大吃特吃,甩开了腮帮子狠劲儿吃,冬吃萝卜夏吃姜嘛,老祖宗交代过的。
萝卜红烧肉、萝卜炖鱼汤、萝卜烧大蛏都是我的拿手菜,在寒冷的冬天,能吃上一碗堪称人间美味。若不那么讲究,就以萝卜条烧芋头、烧豆腐,或和筒子骨一起炖。萝卜醇厚微甜,芋头糯软沙香,豆腐清爽素净,筒子骨味美气香,一样吃得风生水起,胃口大开。
凉拌萝卜丝亦是不错的选择,选那水灵灵的白萝卜,“笃笃笃”切成细丝,越细越好,盐渍了,沥干,淋上麻油、白醋,再撒点白糖、一小撮香菜,齐了。就这一盘端上桌,甚得人心。嚼在嘴里,清脆、清香、清凉、清甜,一声声“咔嚓咔嚓”,如冰河开裂,让你想到春天的美好呢。胸中的那点浊气顿时就让清嫩的萝卜祛除殆尽。那点点香菜末宛若春天的新芽了。这是一道解酒又去腻的小菜,别样的鲜美。
如不怕麻烦,选一个冬阳灿烂的午后,用擦子将萝卜“沙沙沙”擦成细丝,边擦边聊天儿,脸上乐呵呵的,手里也不闲着,一个话题未聊完,手下已是一堆云絮似的细丝。用盐略码一码,停半晌,让它们与雪白的面粉相依相偎,便可擀成萝卜丝饼,蒸萝卜丝肉馅包子、做萝卜丝丸子、油锅里炸成“油端子”,种种花样美食,换着法子大快朵颐吧。有闲情,巧手的主妇还会雕一朵冰清玉洁的萝卜花,白牡丹白菊花白玫瑰随你,好好欣赏吧,大大咧咧的萝卜竟也如此小资,柴禾妞成白雪公主了,谁能想到。
实在吃不了,也可切成块,晒晒太阳,拌上五香、八角,淋白酒,撒白糖,腌成萝卜干。喝白米粥,吃萝卜干,嚼得“嘎巴嘎巴”响,美着呢,直吃到来年春天三月,又得了个别名叫作“春不老”,听听,多诗意,诗意得撩人!
记得清人袁枚的《随园食单》中,有一道简单却非常精彩的“猪油煮萝卜”:用煮熟的猪油炒萝卜,加虾米煨之,以极熟为度,临起加葱花,色如琥珀。哪天有闲,我真想试一回,反正地里有的是萝卜,依样炒制,色香味应该还可以吧。
细想想,数九寒天以萝卜作当家菜,让它们活色生香地唱主角,不管红烧、白煮、凉拌、盐腌,也无论煨、煮、炖、烧或者当馅料,萝卜真可谓生旦净末丑,手眼身法步,唱念做打,样样精通,而且白萝卜本身兼有化痰止咳,消谷和中之功效。
严寒的冬天,与萝卜相伴,我们饥寒的肠胃便有了着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