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天冷,想起父亲有几把德化老酒壶,都是白色的。
壶上画着数朵金菊花,或一小丛兰草,墨叶金穗。大大的壶肚子,细细的壶脖子,外加一个弯弯的长耳朵酒把,以及细细、弯曲的小长嘴。都知道,酒壶一般有两个口,一个是入酒的大口,另外一个是出酒的细长小口。喇叭形的大口上,有一个斗笠状的瓶盖子,酒从大口装进去,又从细细的小口中倒出来。
为防止倒酒时瓶盖脱落,父亲在瓶盖的顶珠上,扎上一条连接壶把子的红丝线。酒杯也是那种茶杯似的白瓷杯。一小杯白酒,父亲多半分成两三口,间歇喝下。
父亲的酒,是坛装的米酒或地瓜酒,村里人称它为“白酒”,系土法酿制的酒。
父亲从不醉酒,从我知事的那些年就了解了!并且,我常为父亲打酒,见他每天晚上临睡前,都坐在床头,用手倚靠在老旧的八仙桌上,自酌自饮上几杯。
母亲会为父亲煮上一小碗红菇面线。当然,她也会为我盛上一小碗。那时红菇是一种稀罕的食品,是二姐从山沟里寄回来的。一碗面线加上三两朵红菇,那面线就被染红了。当然,那三两朵红菇,多半是我吃的,就算母亲给父亲盛上一朵,他也会夹给我。
我很少注意父亲一个晚上喝多少酒,那白色的酒壶子,最多也就装半斤多一点。父亲在酒壶里装酒,第一个晚上没喝完,就把它放在桌子上。第二晚上要是喝完了,再取出大瓶,往里加至七八分满。
不知是节俭,还是自控力比较强,总之,父亲的酒品非常好,不可能喝醉酒。他那独自小酌的姿态和心情,犹如神仙一般怡然。
并且,父亲常常在那老八仙桌上,放上一本章回小说。或是《三国演义》或是《水浒传》,或是《说唐全传》或是《西游记》。唯独,他不太喜欢《红楼梦》。大概此生,父亲的为人处事,是喜欢大侠仗义式的,而不是卿卿我我的。
父亲一边喝酒,一边捧着一本章回小说看,三四两老酒,他要折腾上个把钟头甚至更久。当然,这和当时的农耕环境有关。白天,大家上完工后,晚上回家没什么事做,要不找别人喝酒品茶,要不自己回家小酌。父亲找人喝酒的时候少,爱清静,独自斟上一壶老酒,抱上一本小说,安静地,在那独享壶中天地,独寻人间豪情,乐逍遥。
父亲去世后,我们没有保留他的酒壶,而是让他“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