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风车在大桥上行驶。司机是个挺帅气的小伙子，年纪与我相仿，戴着黑框眼镜，身穿浅蓝衬衫，话不多，一副理工男的模样。

这是我第三次坐他的顺风车了。每次坐他的车，他必定在固定的时刻说出固定的话，分毫不差，像复读机一样。上车时，他会提醒我系好安全带，告知我车上的矿泉水是刚买的，可以喝；准备上高速时，他又再次发出系安全带的提醒。我终于忍不住跟他搭话：“你该不会是程序员吧？”

小伙子腼腆一笑：“以前是，但已经辞职了。”

以为他会跟我吐槽程序员压力大加班多如是云云，可是，接下来他的只言片语，却让我很快拼出他的风雨故事。他是独生子，母亲早逝，就在他事业如日中天时，父亲被确诊癌症，彼时，他的妻子已经处于孕晚期。面对家庭的压力、父亲的治疗费用，捉襟见肘的他心一横，便做了辞职的决定。后来，父亲的病情稍微稳定了，只需要在早上去医院做治疗，他便跟医院申请，中午把父亲接回家，第二天早上再送回医院。他的朋友都是热心肠，纷纷前来慰问，又建议他可以利用下午的时间出去接单跑车，贴补家用。他一想，觉得可行，就雷厉风行地在相关平台上进行了注册，成了一名顺风车司机。

他说，父亲患病后，他每天几乎有一半的时间在路上。而在路上的时间，又有很多时候是在高速公路上奔波。按理说，他应该早就厌烦了开车上路，可是，在高速公路上飞驰的感觉，竟让他感到着迷。或许在他眼中，唯有当车子在高速公路上奔驰时，他才能暂时把一切烦恼都抛于脑后，不去思考未来，只专注于当下。

“你知道吗？我老婆生下小孩的第二天，我父亲刚好要做切除病灶的手术。没人能给她搭把手，产后也没能好好休息，有时晚上抱小孩要抱到三点呢！”他说完就哽咽了。

我听完他的话，也沉默了。此时车载音乐正放着歌曲《倔强》：“我和我最后的倔强，握紧双手绝对不放，下一站是不是天堂，就算失望不能绝望……”我在想，三十几岁的中年人，上有老下有小，每个人都是高速路上行驶的车辆，不到站，就一刻都停不下来。

为了方便约车，我后来还加了这位司机的微信。某天晚上，他突然发给我一篇文章，让我帮忙提些意见，末了还特别强调，有时间再看，不急。后来我再见到他时，诧异地问：“你不是学理工的吗，怎么写起文章来了？”他嘿嘿一笑，说自己其实也是个文艺男，只是误入了工科门，后来看到我在朋友圈发的文章，又重燃了自己的文学梦想。他笑说：“我在想啊，就让文学成为我高速人生里的另一道风景线吧！”

后来，每每打车的时候，我总会不自觉地打量起不同司机的脸。我想，和之前那位司机一样，他们每一个人大概都有特别的人生故事，他们之中或许有不少这样的人，选择这条路，是迫于无奈，或是权宜之计，然而，他们仍然在用力地生活，认真地工作，都在努力成为与疲惫生活抗争的勇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