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雅丽
莫说不曾为伊牵挂,所有尘封的消息都会在春来时解冻,或重新萌芽。那座小桥,你还记得吗?我们曾经倚着你的栏杆,阅读天上的星辰;那道清溪,你还记得吗?我们在春潮涨涌时涉水戏浪,在你的鹅卵石底下摸出欢蹦乱跳的鱼虾;那条林中幽径,你还记得吗?我们曾采下你道旁的野花,捋下你树上的嫩叶,摘了你枝头的野果……我们嬉闹着走过的村野,简净透明,炽热率真,我们依旧是愣头愣脑的莽撞少年。
当我踩着夕阳,走过村庄,走过原野时,我与缄默的大地一起,做着一个明快的梦。梦里有橙黄橘绿,有月白风清。梦里,村口那株栉风沐雨的老树,依然伸展着枝杈,欢欣地舞蹈着,喃喃地倾诉着缠绵的爱——爱着你春天的繁花无数、细雨霖铃;爱着你夏天的万木葱茏、流光烁金;爱着你秋天的七彩锦缎、枝头硕果;爱着你冬天的娴静深沉、松弛自洽。我走过村庄,暖暖的阳光把缤纷的原野涂抹成斑斓的画。我吮吸着大地芬芳,偎依在母亲的怀抱里。
村道旁的水泥电线杆已完成了使命,退缩到时光一隅,任藤蔓爬上去,枯了又荣,荣了又枯。可是我知道你的脉搏仍在跳动,那些曾经的电光石火,那些明亮的、温暖的流动,依然漫过你斑驳的肌肤。你用惆怅的目光望着天外之天。可是原野里晚来的风,屋檐下燕子的低语,拉回了你远行的思绪。多少白云悠悠,多少白驹过隙,多少人世繁芜,都在那绿影婆娑的小院中徘徊。蕉叶下,阿嬷的蒲扇摇醒了多少往事?小黄狗多管闲事,追逐着那只贼溜溜的小老鼠,惊扰了闲庭信步的花母鸡,也给安闲的日子平添了些许情趣。你眺望山外山,向往天外天,却依然挪不动脚步。绿了芭蕉,黄了枇杷,你依然守着,守着日销月铄,守着水寒山寂,守着村庄昏黄的记忆。
龙眼树掩映的古大厝,堆满了杂物,也堆满了几代人的故事。你不说,但总会有春天霖铃的雨滴在厅堂敲出声声记忆。说着饱经沧桑的安详,说着阅尽繁华的淡然。你有“皇宫起”的贵气,也有置身山野的清新。双龙戏珠、八仙过海、桃园结义、双凤朝阳……你的翘脊上、楹梁上、门楣上,唱着一出出荡气回肠的传奇。真实的生活,却因这砖雕石刻里承载的太多意象而变得缥缈不定。那一个个仙人高士,一只只瑞兽神驹,姿态绝妙,或近在咫尺,或遥相呼应,连起今生前世,连起亲兄热弟,连起故土家园,连起山河万里,也缩短了时空的距离,搅动了百般心事。总有孩童稚嫩的嬉闹声在你的椽柱之间回荡,也有青春活泼的身影穿过回廊,闪过天井,消失在村口。故乡的红砖厝,幻化成冬日的一抹暖阳,熨帖着游子的心口。
行走乡间,你可以清空一切,做一回人间草木。与热情缤纷的花相拥,与舒枝展叶的树对望,听风不紧不慢地吹过,吹来山梨子的清甜,野柿子的酸涩,还有庄稼的隐秘,青虫的私语……你可以赤足在田埂上跑一跑,接纳大地的气息;可以把脚伸进溪涧里,享受鱼儿的亲吻;可以随手掰个青瓜,摘个桑葚尝尝鲜。当然,你也可以停下来,矫情地摆个姿势拍拍照,或很文艺地咏诵几句诗。你尽可随心所欲,做最舒服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