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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03月27日

我的阿嬷

□叶苑芬

(CFP 图)

在闽南语中,我们管奶奶叫阿嬷。我的阿嬷年轻时胖胖的,和瘦瘦的阿公形成鲜明对比。和所有种了一辈子地的阿嬷一样,她黝黑的皮肤上长着更黑的雀斑,手指很粗,长满茧子,那些茧子总会因为干活而磨出裂痕,之后又会长出新的茧子,反反复复,不曾停止。

阿嬷有一张能说会道的嘴,连我当政治老师的表舅都佩服地说:“你阿嬷的嘴太厉害,我都不敢接她的电话。”阿嬷很喜欢把事情夸大了说,有一回我参加作文比赛得了奖,奖品是一座奖杯,阿嬷不懂什么是奖杯,只是在炫耀的时候自豪地说:“我孙女得了一个金杯。”还有就是说我的考试成绩,往往我可能最好时只考十几名,但在阿嬷的嘴里,却变成是考了第一名的好成绩。

但说话喜欢夸大的阿嬷,有时候也会往小了说。因为家族遗传的原因,堂弟小时候长得有些胖,我们总爱说他是个小胖子,但是阿嬷每次都会和我们解释说:“他只是身材壮实,不是真的胖。”

“囡仔”是闽南方言里对小孩子的爱称。阿嬷不但会叫正在上小学的堂妹为“囡仔”,我爸爸都快四十岁了,阿嬷也仍然会叫他“囡仔”。

等我离家去外地读高中,阿嬷每次给我打电话都会认真交代说:“囡仔,你一定要认真读书,才能考中状元,以后毕业了才能分配到好工作。”阿嬷没读过书,也不识字,所以无论我跟她解释多少次,现在毕业后没有分配工作,她仍然还是改不了口。至于说到考中状元,每次我和阿嬷说自己考不上时,她总信誓旦旦地说:“你会的,一定可以。”等我已经开始读大学,她还是会说:“囡仔,你要认真读书,才能考中状元。”

因为家里的大人都在外做生意或打工,阿嬷就喜欢每天轮流给孩子们打电话,今天打给我爸,明天打给我叔叔。她每次打电话都打很久,但其实她说的内容大多相同,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比如“囡仔,要注意身体,酒少喝一点,做生意要认真一点。”孩子们都不喜欢和她通电话,觉得不用听就知道阿嬷要说什么。一到月末交电话费的时候,阿嬷还会被阿公念叨说打电话的时间太久浪费钱。

后来爸爸和叔叔们的事业都小有成就,就来接阿公和阿嬷去外地住。阿嬷晕车晕机很严重,几乎每次都是一路吐着抵达目的地,但是她仍然会坚持去瞧瞧每一个儿子买的新房,只是待不了一个月,她就会吵着要回老家。阿嬷总说:“家里的水稻快熟了,我得回去看看。”即使孩子们劝她好好休息,不要再种地了,她还是会偷偷跑到田地里播种、插秧,还会嘱咐左邻右舍们帮她瞒着,不要说出去。

时间一天天过去,如今,阿公已经去世多年,阿嬷得病后也渐渐不记得我们了。她的眼睛总是没有焦距地望着一个地方,我们也很难再听到她爽朗的笑声。每当想到这,我会忍不住眼眶发红,眼泪也会止不住地流。我不知道阿嬷还能不能想起我这个孙女,只知道以后再没有人会对我说:“囡仔,你要照顾好自己,三餐要吃饱,衣服要穿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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