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曲草,因生长于清明前后,又称“清明草”。在泉州,人们采食这种人间至味,将其捣烂后加入糯米粉、白糖、油、盐等食材,揉成团状,包入各种馅料,制成鼠曲粿。鼠曲粿入口软糯清香,令人回味无穷。因为鼠曲粿常常会在清明时节做,也被称为“清明粿”。
春雨一来,大麦草、车前子、鼠曲草等草本植物就又一次从地里长出来,我的母亲等这些草长得粗壮些,便会走到长有这些草的地中间,弯着身子去拔草。她说要趁这些草还没有扎根太深,赶紧拔掉。她对待这些草的情感是复杂的,一方面,它们长在地里影响了农作物的生长,另一方面,它们又是家里牲畜最好的饲料,鼠曲粿还是家里人都喜爱的食物,特别是我,年轻时一次能吃六个。
身为一名农民,母亲安身于一个名叫官洋村的小村庄,日子过得平实而安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时间仿佛在她身上放慢了脚步,她无需知道精确的时间,只需掌握农时,春节、春雨、春雷、鼠曲草、太阳、月亮,就是她掌握时间的关键词,但后来这一切都因我去城里读书而改变。
十三岁那年的秋天,我考入城区里的一所中学,父母亲特地抽空送我去学校。陪我在学校对面的一间简陋的餐馆里吃过午饭,父母亲就踏上了归程。多年以后,母亲提及这段经历,说回去的路上,她一直流着眼泪,跟父亲说很后悔将我送到那么远的地方上学,很担心年幼的我会哭,担心我在生活上难以自理,与同学相处不来,也担心我能否取得好成绩,更担心家里负担不了我读书的费用。但她想不到的是,当时的我是多么兴奋,因为求学的地方有我的诗与远方。她更难以预料的是,这一程相送,就将我送出了家乡,我们母子这一辈子也注定了分离。
从此,母亲心里就多了一份牵挂,也开始关注起时间,她只要知晓我归家的日期,就会提前准备好吃食和衣物。而身处异乡的我,每次想到父母亲,就会记挂他们要在太阳底下干活受累,但是我除了将口袋里的钱攥得更紧和努力读书外,也暂时别无他法。许多次,再回忆母亲讲起我上学后,她回去一路哭泣的情景,还有她对我每个假期的期盼以及她为我积攒学费而付出的辛劳,我都会心生惭愧,总觉得自己实在配不上母亲的那份疼惜。
我有时也很好奇,不识字的母亲是如何知晓日期的,她后来笑嘻嘻地告诉我,从我离家的第二年开始,她每年都会在家里的墙上挂一本日历,每天都会雷打不动地坚持去手撕一页日历,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被她记下来了。
直到前年的一天,家里的手撕日历才被“定格”,因为这天的清晨母亲辞世了。好好的母亲,说走就走了,犹如被一阵风吹走,空留日历在风中摇曳,还有家里一堆她采集回来还未晒干的鼠曲草。
望着墙上那本手撕日历,我回想着自己来时的路,发现每一张日历都有母亲的身影。用手撕掉的日历,是日常,也是母爱。撕去的日子有风也有雨,有欢乐也有忧伤,有清贫的时光,也有小康的日子,有团圆的时候,也有残缺的时刻。但有了母亲的手撕日历,就觉得日子是具体的,可以过得有声有色,天天都是人间至美的团圆日。如今没有手撕日历的相伴,就会觉得日子是有缺憾的。
不知不觉又到了清明时节,老家门前的鼠曲草又壮实了,我想应该再去采集一些来奉给母亲,这可是她的最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