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邦尧
春天食野菜是一件有趣的事,近几年尤其是今年,我常行走在田间地头,寻觅起野菜来了。
说到野菜,荠菜出现的频率大概是最高的,且大有“由野转家”的趋势,因为已经出现了种植的荠菜。
荠菜频繁地出现在诗文里,说着荠菜,就能想起辛弃疾说的“城中桃李愁风雨,春在溪头荠菜花”,苏轼的“时绕麦田求野荠,强为僧舍煮山羹”等各种诗句,仿佛沾染了一点古典情怀。
周作人在《故乡的野菜》开篇就说荠菜,定是比文中提及的其他野菜更怀有深厚感情的。他提到:“《西湖游览志》云:‘三月三日男女皆戴荠菜花。谚云:三春戴荠花,桃李羞繁华。’顾禄的《清嘉录》上亦说,‘荠菜花俗呼野菜花,因谚有三月三蚂蚁上灶山之语,三日人家皆以野菜花置灶陉上,以厌虫蚁。清晨村童叫卖不绝。或妇女簪髻上以祈清目,俗号眼亮花。’”不过他说:“浙东人却不很理会这些事情,只是挑来做菜或炒年糕吃罢了。”荠菜鲜美,可以包饺子、煎鸡蛋、煮各种羹汤。按清人薛宝辰《素食说略》的说法:“荠菜为野蔌上品,煮粥作齑,特为清永。以油炒之颇清腴,再加水煨尤佳。”
再好吃的东西,亦不过是口腹之欲罢了。那么令人挂念怀想,多半有挖野菜的乐趣在内。
荠菜能去陈寒,又除积热,所以春天多吃一点荠菜是很好的。尤其是三月三上巳节,有荠菜煮鸡蛋的习俗。
说完荠菜,要说繁缕了。记得有一次,我想吃七菜羹,用带有辛味的春菜做羹,以清散肠热。我选了韭菜、香菜、蒜苗、小葱、荠菜、萝卜缨六种,临时凑不够七种,便想起阳台花盆里漫长的繁缕,新叶正嫩,细致青葱,就一把扯了下来一起煮了羹汤。
繁缕当做野菜来吃的人比较少,大都作为药用。繁缕清热解毒,对咽喉红肿有很好的作用。某日,春阳媚好,在楼下花圃里细细寻找繁缕,分辨它与牛繁缕的区别,亦觉得快乐。
相比繁缕的冷门,清明菜,即鼠麹草,就是闽南识者众多的野菜了。闽南清明前后有食黑粿的食俗,即用鼠麴草捣烂和粉,包豆沙或肉馅,裹以芒果叶或黄槿叶做粿,用以祭拜祖先。
相较鼠麴草,我更爱艾草。虽然艾草吃起来苦味重,但看重它驱寒解毒的功效。用艾草做青团一直是我在春天里一个比较强烈的愿望。掐艾草嫩叶,焯水后打成泥,和入糯米粉与粘米粉做皮,肉、鲜笋、香干、香菇切丁炒后作馅,这是我爱的青团。今年总算也做了两次,算是小小的愿望得以实现了。
还有鱼腥草。在云贵川湘等地,鱼腥草俗名折耳根,已经不是野菜了,而是四季常见的家常菜,然而闽地,鱼腥草还是作为一种野物存在着,它甚至不能被称为野菜,因为几乎没有人食它,除非作为药用。
前几日,去永春游玩,竟然意外地发现了一大片鱼腥草,欣喜那是必然的。连根带茎扯了一大袋。回来后,嫩的根茎和叶用云贵川湘的做法凉拌,老一点的根留着煲汤。最嫩的芽尖晒干做茶,品相差一点的做成了酵素,剩下的晒干留作药用。算是物尽其用了。
吃野菜并非单独为那份寻常难见的味道,更多在于一份野趣吧。偶尔,更是一种对于过去的怀念和家园的思念。
某日爬山,路上遇到两男子,手提一袋青碧之物,凑过去一看,是大青叶,便兀自说了出来。谁想他们竟然露出了惊喜的神情,互相一问才知是同乡人。是啊,一地有一地之风,老家之人仍有清明前后吃大青嫩叶的习惯。因为大青叶味道太重,其他地方鲜见有人食用,可以说是故乡独有的风味之一了。乡愁的滋味,有时,就是那潜藏于深处的舌尖之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