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腿走不了远路,走久就累……”前年回老家,听家里人说要一起去爬山时,二叔特别平静地说出他的顾虑。大家都劝他再去医院做个检查,这个话题已经提了多次,大叔甚至都帮他预约了,他却执意不去,说已经吃中药了,没必要再花费看病。其实大家都知道,那阵子二叔刚翻新房子,唯一的一个儿子又在福州,好不容易凑够了房子的首付款,就想着什么时候能“升级”当爷爷。二叔本来已经退休了,后来又回工厂做临时工,每天加班加点地工作,他总说,能赚一点是一点。
前年的年底,因为父母都在北京,我便没回老家过年,心想到暑假时再回去与亲戚相聚也不迟。未料在正月初二接到电话,说二叔突然心梗,抢救了快一个小时,还是一句话都来不及留下就走了。听闻这个消息,我的脑袋嗡一声就炸开了,明明前一天我还在电话里和二叔聊着家长里短,听他说今年最大的愿望就是看到他儿子结婚。我还和他说,不要总是这么节省,等我暑假回去给他带条好烟。
和二叔有关的回忆,在我回老家奔丧的那几天,一直在我脑海中不停地盘旋。二叔很早就进棉纺厂做工,虽然工厂环境不好,钱也少,但二叔却非常爱干净,每天都把屋子的里外整理得井井有条,出门时,衬衣、西裤、皮鞋,也几乎是他的标配。二叔还自学过修改水电的技术,家里邻里如果遇到一些水电安装、修缮的问题,他总会第一时间到场帮忙。印象中,二叔房间还有一把吉他,听家里人说,二叔非常好学,各种原因使然,最后没能继续上学。为了生活,二叔也曾几次离开老家去龙岩、福州等地打工,即便家里经济拮据,但他从不把难处挂在脸上,对所有人都是和和气气,非常有耐心。我小时候过年时把红包弄丢了,他就会偷偷给我重新包一个大红包。后来我要去北方读大学,他就把自己舍不得用的新被子拿出来,让我一定带上。如今,二叔却在本该含饴弄孙、颐养天年的年龄骤然离世,走得那么猝不及防,甚至连声告别都来不及说。
二叔很平凡,但是活得真实,活得真诚。二叔告诉了我,人生是一个又一个寻常的当下,每个人都走在自己的生活轨道上,可能平行,也可能相交。我们无从知道这个时空里线路交错的样子,我们甚至没有足够的精力去整理各种情绪,但是我们必须真实,必须努力,不该去挥霍自己好不容易才轮到的人生。二叔也启发了我,人之于世,什么事都可以等,只有两件事不能等:一个是行孝,一个是行善。以前我还常想,为什么非要等到一个人走后才去著文凭吊,如此浮云潦草地将一个人的一生匆匆镶入悲伤的降调中。现在我知道了,我们有时候是被离去的人们牵引着,有多少事,再回首,已惘然,只是当时道寻常。我们祭奠远行的亲人,不仅应该倾诉心里秘而不宣的怀念,也要去感恩与我们相遇的每一个人,更要用一颗感恩的心去理解我们的至亲。是的,这世上最美好的事,不就是“我已经长大,你还未老;我有能力报答,你仍然健康。”
一杯杏花酒,满盏思故人。在这样一个风清景明、万物生长的节令,我们的缅怀,我们的感怀,或悲怆,或萧然,或纷然。但是生活总在继续,生活也总要继续。
我怀念二叔,也珍惜每个寻常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