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班的地方在安溪乡下的一所中学。开春后乘车返校途中,透过车窗看到一大片稻田,一丘又一丘,水汪汪的,以我的经验判断,这是该溶田了。看着眼前的那片稻田,我又不由得着急起来,心想这是谁家的地,怎么还不插秧?春雷都响过了,错过时间,就来不及了。这样的想法冒出来后,我顿时心生焦虑,恨不得叫司机停车,让我下田去劳动。
我其实已经30多年没有参加春耕了。记得读小学和初中的时候,一到春耕时,学校就会放一周的农忙假。我父亲在学校教书,平时家中的农活主要由母亲来做。但只要学校放假,父亲就会变成家里耕地的主要劳动力,而我也能帮忙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农事。父亲犁地的时候,我就帮忙放牛,父亲插秧的时候,我则会负责分秧苗。更多的时候是我带着祖母做的饭菜,送到田头给父母吃。
记得我刚参加工作那年,还有放农忙假,当时我抽空回家帮忙春耕,也接替父亲去犁地。我左手把着犁耙,右手举着竹条,一边大声叫喊,一边用力挥鞭,但牛就是不听我的指挥,有时走得飞快让人跟得气喘吁吁,有时却任我怎么使劲也寸步不移,或是不受控地乱走,犁的地歪歪斜斜,深浅不一。母亲笑着说我不是种田的料,劝我早点回家。我最后是在父亲的指导下,才勉强把一小丘地草草犁完。插秧的时候,我倒是很熟练,大概是因为小时候帮忙时耳濡目染,自己也曾经动手尝试过多次。我左手拿着秧苗,右手从这些秧苗中取出一小撮,食指和中指捏住秧苗的根部,把它们直接插入泥土中,秧苗和秧苗之间还要保持大约两拳宽的距离。插完秧苗,我站起来回头一看,眼前一丛一丛的秧苗,就像是排着队、站得挺直的学生们,正等着我发号施令。那天晚上,我在灯光下,用家里旧日历的反面,用写春联的毛笔和墨,写了一首插秧诗,后来还发表了。
如今,父母老了,弟弟一家外出谋生,我在城里安家,家里好多年都不再种稻谷了。老家屋后不足半亩的地,被勤劳的母亲拿来种蔬菜,平时我和弟弟都会经常回家拿菜,每次母亲都很开心。我后来没有再参加过家里的田间劳动,因此心里一直感到惭愧不安,但母亲却总记得她大儿子的好,好几次,她都在晚辈们面前表扬我的插秧技术。
在远离稻田的县城,我有时会和几位同龄人谈起春耕,一说起来都是满满的回忆。记得曾有人在聊天时说,自己问孙子米是从哪里来的,孙子回答说是从商店里买来的。我听后笑着说,这就好比一些孩子会把大麦看成韭菜。我不由得想起指导学生们写作时,发现不少学生即便能把《悯农》这首脍炙人口的古诗和一些谚语应用自如,但是只要写到劳动的细节就很空洞和乏味,没有现场感,甚至有时会出现一些常识性的错误。因此,我还经常感叹说,应该让学生们多走出校园,去田野中劳动,让他们通过亲身感受,去熟知“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的道理。
布谷声声,春光明媚,我在家中淘米做饭,看着一粒粒晶莹的米,心里充满了暖意。忽然间就想起了不久前接到的一个电话,那是在外拼搏多年的学生打来的,他说自己打算回安溪老家创办一个“农家乐”,请我帮忙取个名。我想了想,说叫“稻香人家”吧,他很满意,还邀我一定过去做客。我笑着回复他说,那等开业了,就去他的农家乐“听取蛙声一片”,也顺便重温一下在稻田中劳动的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