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悬于城市高空的阳台上，鸟儿的身影太常见了。飞鸟本就属于天空的一部分。在云端之上，它们一展身姿，凭借收放自如的翅羽，从一个远方到另一个远方，没有止歇地飞翔，直到寻找到最适宜的地方落脚，从此一家安放。我时常想，人类为什么会向往鸟儿的生活，很大一部分心思应该在于对飞翔的渴望。天空是那般明净，几近没有尘埃，大地之上烟尘碌碌，让人躯体困囿，以至灵魂桎梏，实在不及鸟儿那般自在潇洒。于是，有了状如大鹏的飞行器，伸展着钢铁羽翼，把人类快捷地运送到想去的地方。

记得刚刚搬入这个小区时，楼下触目可及的草木都还是少年的模样，挺拔临风，郁郁蓬蓬，如今其中不少已渐次进入而立之年。我每日站在阳台向下张望可以见到的那株凤凰树，它连云般伸展的枝叶，几乎圈起东南角的小半片面积了。在南方四时常绿的树木中，凤凰树叶子的绿应该属于清浅素雅的小家碧玉，她不是人群里最抢眼的那一个，却在你无意中回眸的时刻里，目光停留了就不会轻易离开。在微风徐徐吹过的时刻，它如同羽毛般对生的叶片轻轻颤抖着，每每这时我刚好经过，便会停留许久，看它们在湛蓝深远的天幕下淡淡散开的模样，宛如梦幻般飞翔的歌唱，有一种说不出的无与伦比的美感。再过几年，它的长势和样貌一定又迥异于今日，更加有神采，直至一天，可以言说“华盖”二字。

南边是一排龙眼树和木瓜树。木瓜树笔直而简明的枝干，让人毫无悬念地望到伸展的叶片和果实。还未入夏，已经有几颗小小的成形的果实冒出来了，它们聚合在树干较高的地方，似乎要商榷什么。我注意到它们的色泽比围绕的叶子还要浓绿，那种雕刻般的外形浑然是一件艺术品。“删繁就简”——这是我从木瓜树身上悟出的一个道理，简约而不简单，疏朗而不疏散，如是天成。龙眼树则与之相反，繁密多枝，旁逸斜出，树冠自成伞状，缀满了黄色的花朵。

此时，枝叶之间开始传出隐约的鸟鸣，既不雄浑，也缺乏妩媚，只透着一股晨露般的清亮。我望着眼前栖居于此的鸟儿们，心想，它们一定也在这个春天里感知到了节气与水土的舒适。我静静听了一小阵子，大约有三只。这时，先生正好走出客厅，也被吸引住了。他听了好一会儿说，是一只。我们从阳台朝下望去，想再听个究竟，只见满树的绿叶在风中静默着，那些枝丫之间并没有什么踪影可寻。于是，我继续坐下。

鸟鸣声还在回响，渐渐地，我似乎也听出是一只鸟在独唱了。不能否认，这是一只喜欢独唱的鸟，它有着比其他同类更敏感的嗅觉，早早地打开嗓门，卖力而骄傲地唱着，任性地摆弄自己是一件多么令自己愉悦的事啊——忽而高，忽儿低，忽而回旋，忽而直冲，如此变幻的唱腔，除了天生天成，还能说是什么造就的呢？这个万物竞发的人间四月天，如果说还有什么剩下的事值得牵挂，那就是与一只鸟，一棵树，还有一粒虫的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