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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05月12日

粉 砵

□林长华

(林长华 供图)

前不久,我去闽南乡下拜访亲友,在一位林老先生家中,见到了一个久违且如今较为罕见的农家老物件——粉砵。听林老先生绘声绘色地讲述着那些与粉砵有关的往事。我心想,他定是对这个老物件有着割舍不断的眷恋之情,不然也不会将它一直留存至今。

我一边跟林老先生聊天,一边观察着这个圆形的陶瓷器皿,单从外观来看,粉砵更像一个大脸盆。在尚未通电、没有电动磨粉机的年代,粉砵是许多农村家庭会购置的工具,因为它的内壁布满纵横交错的凹凸齿槽,能够将地瓜研磨成洁白如雪的地瓜粉,而粉砵的“粉”也有着磨粉之意。

与粉砵重逢,一些记忆亦被唤醒了。我的老家在闽南沿海地区,在过去物资匮乏的年代,家乡人将稻米视为“贵为珍宝”的食物,这是因为当地多为沙壤地,且常年处于缺水状态,故而不适合种植水稻。反倒是地瓜对生长环境并无太多讲究,于是当地大片沙壤地就都被用来种植地瓜。在那个以地瓜为主食的年代,家乡人除了会将地瓜晒干食用,也会把一些品质较差的地瓜磨成粉,再储存起来以备食用。无论是节日制作糕粿,或是平日里烹菜调味以及寄送伴手礼给外地亲友,这些地瓜粉都会派上用场。

以传统方式来加工地瓜粉,需要先把地瓜磨成“瓜浆”,这就离不开粉砵这一“利器”。记得小时候,我就经常看大人们用粉砵来磨地瓜,只有经过反复地研磨,一块块地瓜才会逐渐变成浓稠的“瓜浆”。儿时的我觉得磨地瓜浆的过程十分有趣,有一次趁着家中大人不在,我便拿起一块地瓜放到粉砵中进行研磨,但不一会儿,稚嫩的小手就磨破皮了,疼得我直流眼泪。如今想来,其实别说小孩,即便是大人,又有谁在与粉砵“亲密接触”时,手上不曾留下道道伤痕呢?毕竟将地瓜磨成地瓜浆,全靠粉砵内壁那密密麻麻的尖锐齿槽,不用尽全力是不行的。

用粉砵磨好的“瓜浆”被放入木桶中,经过清水浸洗,再用大块麻布过滤后得到的地瓜渣,便是家乡人常说的“粉头”,晒干后可作为猪饲料。而经过麻布过滤的地瓜浆在桶中静止一段时间,会逐渐沉积凝固,滤掉水分后再重复静置,直至“瓜浆”变成淀粉,最后把它们从木桶中挖出来晒干,就会变成干净无杂、洁白如雪的地瓜粉。此外,经由粉砵磨成的新鲜地瓜浆,直接取出来搭配一些面粉、红糖和水搅拌均匀,再放入油锅中煎熟,就能制成一款特别的煎饼,这也是我长大后一直无法忘怀的美味小食。

粉砵对于老一辈的闽南人来说,就如同锄头、畚箕等农具一样熟悉。民间也会将粉砵的特征运用到俗语中,比如“粗过粉砵”就是不少长辈的口头禅,用来形容事物表面粗糙不平,坑坑洼洼。我还记得20世纪70年代,亦有一个以粉砵为谜底的谜语流传甚广,它的谜面是“满脸痘痣实太糟,浑身皮肤太粗糙。一生拖磨啃番薯,廉洁无污素质高”。数十年过去,我至今依旧记得这道谜语,也时常会怀念起老家古厝中那个“年纪”比我还大的粉砵。每当看到那个枣红色的粉砵,我会想起母亲的身影,过去她总是起早贪黑,点着一盏煤油灯,在昏黄的灯光下,将洗净的、不规则且不光滑的小地瓜放进粉砵里磨成地瓜浆。

母亲暮年时,一直把平时常用的粉砵收藏在自己的床底,日夜相伴。遗憾的是,母亲去世后,那个粉砵在一次搬家过程中,不慎摔破了。后来,现代机械得到广泛应用,家乡人磨地瓜粉不再依靠手工,平时若想加工地瓜粉,随时利用机器加工就行,既便捷又省事,因此粉砵便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对于现在的年轻人来说,别说是实物,就连“粉砵”这个名称,也鲜有人听说。

尽管多年未曾见过粉砵,但是每当在酒店、大排档品尝到用地瓜粉烹煮的海蛎煎、地瓜粉粿、地瓜粉勾芡等“古早味”小吃,我仍会睹物生情,回忆起那个曾经与家人朝夕相伴的粉砵和那些远去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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