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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05月20日

舌尖上的黑色魅惑

□王常婷

(CFP 图)

“仙草粿哎……”

闽南乡间,常有人挑着担,或者骑自行车,走乡串户叫卖。担子上、自行车后座上总绑着大大的簸箩,上面罩着土织的白棉布,掀开,里边就是一整块黑色的仙草粿。随身带着的布袋里总有一杆带秤盘的秤,还有一把白得发亮的小刀,轻轻一划,一大块仙草粿就切下,装盘称了,几毛钱便可端回家享受。我家父母管得严,从来不买这些东西,也不让我们去围观,不知道是看不上,还是舍不得钱。而我,没靠近过,远远地,把所有卖货细节都了然于胸。

一次回老家,我那驼背的老奶奶,竟然就着柴火大灶煮了一锅仙草粿,还放大水缸里冰镇。取出后倒扣在大盘里,去了盆的仙草凝冻在盘子上,保留着盆的外形,表面温润如墨玉,像一块硕大的黑宝石,颤巍巍的,漾着黑油油的光泽。切一小块放碗里,用刀划几下,便成碎块了。没有蜜,奶奶只是泡了碗糖水,装几勺进去——简直是人间至味。终于明白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围着小贩买仙草粿了。

奶奶的仙草粿用的都是堂妹放牛时从后山摘回的仙草(凉粉草)烧制的。堂妹没上过学,却极聪明,识得很多中草药。在山上放牛时,看到能药用的车前草、刺苋头、石橄榄……便采回来,放深井(庭院)里分门别类晒着。仙草在闽南野外极其常见,它的外形和薄荷有点相似,只是没薄荷的香气,却富含胶质,把它的叶子放在手里揉搓就会满手黏滑。采摘回来的仙草积得多了,等奶奶有空了,便把这些已经晒干枯的野草洗净,加上食用碱,在大锅里慢火熬煮,熬成浓汁后滤去残渣,再加入番薯粉水煮让它凝固,晾凉后便成仙草粿,所以很多人称之为“烧仙草”,“烧”应该就是指这熬制的过程。

后来曾有朋友用新鲜的仙草熬出绿色的仙草粿,色泽清雅,令人耳目一新,尝一口,多了青草的生涩鲜香,却少了本草的药香,缺了点韵味。当然,这也有可能是我舌尖上的先入为主。可是,没了草药香的仙草还能成其为“仙草”吗?

就曾有外地朋友问“烧仙草是用灵芝烧的吗?”闽南人大吃一惊,闽台民间所谓的“仙草”理所当然就是凉粉草,却从没想过古代传说是把灵芝当成仙草的。乡野间随处可见的仙草才是我们夏日的慰藉。

很多有趣的灵魂都是需要伴侣的,仙草也不例外。

一碗切块状的仙草,棱角分明却软糯Q弹,色泽鲜亮,青中带黑,如古墨;几条刨成细丝的石花膏,晶莹透亮,游离招摇;几块切丁的菠萝;三两个小红枣,再加上蜂蜜冰水,这便是闽南夏日四果汤的标配,黑的、白的、黄的、红的,四色兼具,颜色鲜艳。当然黑色占主座,是灵魂,所以有些四果汤就直接称之为烧仙草。

简单粗暴一点的吃法就是仙草切块后,直接加入蜜水,或者红糖水。闽南话称红糖为“乌糖”,古法炼制的乌糖,色泽偏黑,所以“乌”字更形象。黑黑的乌糖水加上黑黑的仙草冻,乌糖特有的焦香加之以仙草的凉茶药香,一浓烈一清幽,一活血暖脾,一清热去火,却在一样的浓黑里得到了调和。更多时候,我们喜欢往烧仙草里倒入加了蜂蜜的牛奶,让柔和的奶香包裹着淡淡的仙草药香,流动的乳白萦绕着晶莹透亮的黑,恍惚间似有青烟氤氲其上。有时我们还会加上几粒煮得软烂的红豆,一点点红点缀在黑白之上,尝一口,红豆的软糯、仙草冻的清冽,牛奶的绵柔,交融于唇齿间。此外,蜜水是看不见的,只有入口时,才发现它的清甜。

几碗仙草凉凉落肚,似醍醐灌顶,即使是躁动的少年也能安静下来,摸着滚圆的小肚子,如老僧般坐定,因为吃饱了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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