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家乡的后山上,土生土长的草木在春夏时节最丰茂。
只要一上山,就会看到胖胖的匍匐在地的灯笼草、淘气的爱粘人的苍耳子、亭亭玉立的玉碗捧珍珠、长得最低调的射干草、爱抢占地盘的鱼腥草等,还有很多叫不出名字的草药。那些五彩缤纷的野花也来凑热闹,让人有种来到天然植物园的感觉。
烟雨朦胧时,后山如一幅不用墨线勾勒、只用绿色渲染的国画。
说到草药,我想大多数人联想到的可能是一碗黑不溜秋的药,散发着一股难以名状的古怪味道,入口可以让舌头苦上好一阵子。它们曾经也是我所避之不及的,如今却成了人生中一段珍贵记忆。
后山上的一种草药曾治好我的扁桃体炎,名曰“射干草”,俗名叫乌扇、扁竹、绞剪草、野萱花,射干草羞涩地把它的茎长到地下去。走上工作岗位的第二年,我的喉咙三天两头出现嘶哑症状,起初家人以为这是当老师的职业病,没在意。未料到秋季开学后,我的喉咙疼痛得发不出声音来,像个哑巴,这时家人才紧张起来。父亲四处打听偏方,永和街一位有经验的老中医检查了我的喉咙,惊呼起来,扁桃体肿大,快堵住声带了,连声带也红了,当然发不出音来。他建议,要赶快到大医院看看,搞不好还要动手术。但我从小最怕手术刀啦、血啦,死活不去。老中医郑重其事地说,无论如何,回去赶快到山上采一味唤作射干的草药,用射干的块茎熬水口服,每天喝两大海碗。
晌午时分,父亲一头扎进家乡的后山。射干是后山上的稀有植物,较少。到了傍晚,父亲才蓬头垢面地回来了,手里攥着一株两尺来高的绿色植物。整株草药远观像黄绿的扇子,近看叶子嵌叠状排列,每片叶子是剑形的,扁平。花序顶生,它的花如橘黄色的蝴蝶。它的根很粗拙,形似生姜,表皮淡褐色,内部粉质,这就是射干的块茎。我每天喝着掺着我的眼泪难喝至极的黑东西,祖母锲而不舍地抚慰我,我坚持喝了整整三个月的射干草药汤,嗓子不痛了,发音也清脆了。父亲带着我再去给老中医复查,检查结果,没什么大碍了。
在过去那缺医少药的岁月里,捂着肚子的、头生疮的、脚踝浮肿的乡亲常到后山寻寻觅觅,那些并不金贵的家乡草药,曾带来许多惊喜。
如今时过境迁,我已步入中年,家乡的后山矗立起一幢幢高楼大厦,难寻草药踪迹,但那些朴素的草药时常出现在我的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