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无尘车间》的书名映入眼帘的那一刻,对绝望、压抑的描绘,对不公的控诉,对积极昂扬的赞颂,对华丽进阶的讴歌,这些与“打工文学”相关的特征早已在脑海中逐一呈现。即便如此,我还是犹豫着打开,从阅读《写在前面的话》开始,慢慢地,我发现作为百花文学奖、鲁迅文学奖散文提名奖获得者的塞壬,她的《无尘车间》写得令人感慨。
作者是怎样写外来务工人员的?“他们皆来自外省贫困的乡村,没有任何技能,如一张白纸,结伴来到城市,兴奋,紧张,随着时代的大流进入工厂的洪荒中”,如工蜂般融入那些方格子——工厂里。伟达电子厂的面试令人战栗和心酸:“此刻,我被当作了一个劳力,就像在市场上买牛买马,看牙口,看蹄,看他的体格够不够壮。我等待估值。”成功进入车间后,她说:“现在,我具备了每小时挣十块钱的资格,同时意味着,每天我最多只有三个小时属于自己。其他的时间,我只能是一个机器。”看着这一句句记述,我困惑着,心存希望,期许不一样的到来。
塞壬写道:“你的人生,在这里可以从头再来。”她还写道:“这是一个我随时都可以进入的地方啊,不设防,没有门槛,它永远向我敞开”。她更写道:“当我的人生以每小时十块钱的价格出售,我却有一种无边的安宁和自在,那种瓷实的成就感是可以触摸的实物,它清澈、纯净。”至此,我读懂了塞壬和《无尘车间》的不一样。这里有多劳多得、有劳有得的感悟。
不论从事哪一种类型的工作,塞壬一直告诉我,对工人而言拿到钱才是最重要的。与工人朝夕相处、喜乐相伴之后,塞壬意识到活生生的现实正环绕周围。“我们能看到的,具体的,毫无形而上的,那种落地的,直接关乎一块肉、一杯牛奶的真实事件。”外来务工人员的真实点滴掷地有声、不容质疑。他们如果自己带饭,老板就每天补贴二十元钱,为了二十元每天至少要早起半个小时,可是晚上要九点半下班,塞壬就要撑到那个时候回家吃晚饭。它们厚重而庄严,不容轻视和鄙薄。塞壬关于“贵重”的感慨不止于此,第三次进伟达厂的阿坚那句“成为一个坏人,你就有可能赚到钱,但——我不愿意”的话,令我醍醐灌顶。诚实的劳动值得敬重——对劳动者而言,平视才是对他们唯一的尊重。
梁维东善意的提醒,让塞壬免于被张淑云歇斯底里地羞辱;被塞壬骂成泼妇的张淑云,明确表示不忍看着塞壬被扣钱;工资不能马上发放,众人咒骂不断,当得知驾驶三轮车的老赵出事后,他们马上同意挪用工资救人。生活中,人与人的相互帮衬,或许就是黑夜的那道光、寒冬的那壶茶。危难面前,人性光芒的展现,从来与职业无关。塞壬和《无尘车间》真的不一样。
塞壬以她亲历者的笔端,无偏见且平静地写出时代洪流中的外来务工人员,给予他们最起码也最大的尊重。人世间的美好梦想,只有通过诚实劳动才能实现;生命里的一切辉煌,只有通过诚实劳动才能铸就。这是所有人心中认可且亲身实践的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