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儿时,每年春天,母亲都会购买一二十只小鹅回来饲养。
刚出壳不久的小鹅全身鹅黄,毛茸茸的,煞是可爱。它们脚底无力,走起路来步履蹒跚、跌跌撞撞的,努力张开翅膀维持平衡。
每次喂食前,母亲总是小心翼翼地从纸箱里,用手心把它们捧出来,轻轻地放到一个专门喂食的大木盆里。
平日筛米时漏下的碎米积攒起来,加上洗净、晾干、切细的莴苣叶拌匀,可以喂鹅。
小鹅叼食碎米和菜叶,慢条斯理,不争不抢,一边窃窃私语,好像在招呼同伴共享美味。
我忍不住捧一只小鹅在掌心,胆大的小鹅会用炯炯有神的眼睛看着我,好像老朋友一样和我温情地对视;胆子小的鹅会一边呼唤它的同伴,一边挣扎着从我的手心里跳下来,回到集体当中它才能安心地吃和睡。等它们全都吃饱了,母亲又一个一个把它们捧回箱中,它们不吵不闹,相互依偎,低声呢喃。
小鹅在母亲细心的照料下一天天长大了,毛色渐渐变淡变白,翅膀根部的粗羽略略长出,隐约可见。它们食量变大,家里的莴苣叶不够吃了,母亲便让我去田野里挖俗称“稻桩子”的野菜给它们吃。
这种野菜有点像荠菜,会开黄色的小花,叶子呈锯齿形,分布最多的地方是在种着紫云英的稻茬田里,又肥又嫩。我出去一会儿,就会带回满满一篮子柔嫩的野菜,小鹅吃得满意,我也很开心。
天气渐暖,小鹅可以下地行走了。当它们羽翼丰满,户外碧草连天的时候,母亲给我一根竹竿,让我去牧鹅。
因为养鹅的人家多,为方便辨认,牧鹅之前,我们要给小鹅披红挂绿。母亲从镇上买来红绿两色颜料,用酒稀释,这样涂在身上不容易掉色。
我用毛笔将红色颜料点在它们的头顶,用绿色颜料涂在背部两侧的羽翼上。“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用此形容洁白的小鹅也是恰如其分的。
有的人家会用蓝色、黑色等颜料,有的画在脖颈上,有的抹在尾巴上,千姿百态,各不相同。
牧鹅时,我们就像威风凛凛的将军,把自己的士兵送到前线,山坡、地角、收割过的麦田等地方,都是最好的战场。
我家的鹅脾气温柔,声音也细腻好听,它们只管安静地吃草,和其他的鹅也和平相处,相安无事。
牧鹅是孩子们认为最快乐的事情,因为把鹅往地里一放,我们尽管玩我们的游戏,或者跑到附近的树林里采摘刚成熟的果子解馋。
吃饱了玩累了,有清风为伴,往草地上一躺,看远处的白鹅低头吃草,仰望天上的白云悠悠,无忧无虑。
等小鹅吃饱了,鹅脖子变粗变扁,像恐龙和鸵鸟的脖子,走起路来,一伸一缩左右摇摆,像弹簧一样充满动感和弹性。
我们背对着夕阳的余晖,伸出长长的竹竿,赶着各自的队伍,浩浩荡荡走在乡间的小路上。
孩子唱起自编的歌谣,小鹅们也跟着一唱一和,开心极了。
很久没有牧鹅了,这是记忆深处四十多年前的场景。
鹅们真是美呀,一如骆宾王的诗句:“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