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书桌台灯上挂着一个香囊,每当我看书或写作后感到疲惫,便会捧起它,凑到鼻尖闻一闻,那股熟悉的香味总能感觉心头暖暖的,思绪也随之荡漾,仿佛一下就回到了那个栀子绽满枝头的盛夏时光。
老家的那棵栀子树,是当年在小区里建院子时父亲种下的。在靠近院子南围墙的地方,父亲特意留出一块空地,用砖头砌成几个花坛。栀子树被种在花坛的中央,东边放着一簇月季,西边则栽了一棵桂花树。父亲说,家里也要像个小公园,三季有花,四季常绿。
刚种下那年,树上开出了零星的几朵栀子花,躲在繁密的绿叶中若隐若现,散发的香气也很淡。为了让花开得更好,父亲还在花坛里施了点肥。渐渐地,栀子树开始枝繁叶茂,高度很快就超过了两米。每年夏天,树上那些梭子状的绿色花苞挂满枝头,犹如一个个小冲锋号,没过多久,羊脂般的花儿便会一朵两朵地次第绽放。这些栀子花的香气,就像汪曾祺说的那样:“香得痛痛快快的。”不但花香令人着迷,栀子花的颜色也很醒目,如冰雪的白,又似玉石的白,白得不染纤尘。每次人还没走进院子,远远地就能瞅见它的色,闻到它的味。
我的儿子和邻居家的孩子是一起长大的。小时候,两个孩子喜欢在我家院子里玩各种游戏,骑童车、拍球、跑步,欢声笑语是小院里最动听的背景音乐。偶尔,两个孩子也喜欢采摘栀子花,可是栀子树高,他们够不着,经常只能一个人拉住低处的树枝,另一个人踮起脚去扯枝头的花朵。好不容易摘下一朵,孩子们拿着凑到鼻尖一闻,就马上扔到一旁。我猜也许是花香太浓,呛着他们,又或许是花瓣上的小蚂蚁,吓到他们。每当这时,我便拿出相机,定格他们憨态淘气的模样。那时两个孩子的小身板只能够到栀子花垂下的枝条,但是很快地,树长高了,孩子们也长大了,不过栀子树总是高出他们一截。孩子们每张合照,我都会冲洗出来,在相片背面写上拍摄时间,一张夹在自家相册里,一张送给邻居留作纪念。
年年岁岁,栀子花如期盛开,两个孩子相聚的时间却越来越少,很难再能迎着花开的时节一起玩耍。孩子们变少的合影中,陪伴他们的只有苍翠的栀子叶,鲜少再有盛放的栀子花。
倒是我,在栀子花开的那段时间,回过几趟老家。那棵栀子树依旧是老样子,树上的花怒放的怒放,含苞的含苞,凋谢的凋谢。我想自己没有太多时间在老家等待每朵栀子花绽放,但可以将它们带回去。于是,有一次我就取来剪刀,剪下几朵带枝叶的栀子花,带回家后将它们插在瓶中,分别摆放在客厅、卧室和书房。那几天,家里每个角落都散发着那缕馥郁、熟悉的栀子花香。过了一段时间,栀子花瓣开始慢慢地泛黄,花朵也渐渐下垂,从枝上脱落,花香也不再那么浓烈。我便摘下花瓣进行晒干,然后把它们装进香囊保存。偶尔闻一闻那幽幽的花香,总会让我感觉如同置身在老家的栀子树下。
可惜的是,今年老家的院子拆了,我和孩子们都来不及再回去看一看盛开的栀子花,那些与栀子树和栀子花有关的一切,就这样变成了记忆中的那缕暗香,稀释在了时光的隧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