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牵连
不知不觉,小暑临近。“倏忽温风至,因循小暑来。”元稹的节气诗,让我感觉每一个节气似乎是按部就班地出现,却又独出心裁地诠释。
“暑”字拆解开来,上下都是灼灼日光,中间是茫茫土地,斜穿土地的是慵懒半躺的半个人字。三才者,天地人,《三字经》,全说透。小暑,小天,小地,小人,小里小气,小扣柴扉久不开,小村隐居乐至闲,早稻早熟割一点,其他时间扯闲篇。这是小乡村小暑里最经典的小画卷。
寨坂小村,没有铺天盖地的劳作大场面。每个角落里蜿蜒的小道、绿树浓荫中,草木乱葱茏,农家狗懒懒散散,鸡在柴扉下半眯了眼,鸭在竹圈里徘徊不能前,盈盈溪水也安静了许多,篱落疏疏的菜园里,林林总总的菜蔬也耷拉起了小脑袋。村舍间的羊肠小道也睁着白花花的小眼,睥睨着每家门前纳凉闲聊的三两老头,有一句没一句的,点评着这暑天里的热,他们的话题离不开五谷杂粮、家长里短。一个乡村反反复复的故事,就在他们之间传说,比这黏稠燥热的暑气还热气腾腾,小村的空气中永远弥漫着一场胶着的却又无声的放不开眼光的小较量。
暑意所到村庄之处,裹挟着滚滚热浪,无一处幸免,房屋间越来越没有空间,好像是无缝对接,不懂距离产生美。热气的不怒自威,连平时穿梭在小村小屋间的小凉风也要惧怕几分,我回去时,小暑离村庄尚有几日的路程,敏感的风就早早地躲了起来。或许,凉风比闲人更怕小暑的热,溜到新村口那片密密匝匝的桉树里凉快去了;或者藏到村口旧道、村后山坡上杂乱无章的灌莽里逍遥去了。
即便有一丝丝的风,也是热风。这时的寨坂,我的文字不敢再说它是一幅五彩斑斓的风情画,是一首恬淡清新的田园诗,更不敢说它是一壶浓香醇厚的陈酿酒。虽然每到暑假,我都会循着乡村暑意的气息,一次次抵达梦中的草木旧乡。也不单单是暑假,每一个周末闲暇时间,我都会不厌其烦地跑回这生我养我的地方,与厅堂墙上的“阿嬷”对视,与父亲聊聊天,与母亲摘摘菜。但不知什么时候,我少了去邻里话闲篇,少了与旧人打招呼,车常常直接抵达祖祠前。自从想为老家编著一本书,记住它的容颜未老,记住它的旧貌未去,记住它的新颜徐来,记住它的喘息之间,我甚至也会生出一点点对它如小暑大热般令人讨厌的怨气。当然,那应该是对这个村庄的爱到深处,由爱故生的忧,故生的气吧。
不知躲在哪一棵树上的知了,犟劲的鸣叫声把暑天带给乡村的热情一次又一次升温。蝉鸣叫停了凉风,每一寸阳光都能随意烧伤任何一处田地的肌肤。沐浴在暑天的每一寸阳光里,都是一次免费的桑拿浴。
刚才还是晴空万里,闲聊间,云黑压压一片地压过来,刚还在扯闲篇的老头们飞跑到晒早稻的灰庭,一阵忙乱收拾。几滴雨砸下来,把地上的泥灰溅起,紧跟着大雨倾盆。这雨下不长的,可能一分钟就草草了事。阳光又晒了出来,灰庭顷刻间又干了,村人把归拢装在布袋里的稻子又晒了出去。如果老天调皮,如此场景一天得来上三两次才肯罢休,那时母亲顾不上温柔,经常大声呵斥着哪个来得迟帮忙的孩子,忙乱中父亲还能笑出声来。
“一天一暴,坐家里收稻”,嗅着熟悉的泥土气息,享受着农活不重时的悠闲,那早已经成记忆的农家场景,真的离我们远去了吗?以上的场景也是我的文字所想表达的深刻记忆。
山重重,远望去,还是很期待暑天里的乡下光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