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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07月10日

季夏晒伏

□叶森岚

农历六月,随着季夏时节的到来,裹着火苗的热风不紧不慢地吹起来,让整个闽南大地蒸腾起阵阵暖熏熏的热浪。

不久前,母亲还在埋怨说,是谁把天空捅了个窟窿,梅雨连着下了许久,屋里的物件湿漉漉的都能拧出水来。终于等到天空放晴,母亲便马上翻箱倒柜,把存放的衣物、干货都搬出来晾晒,祛除霉菌与潮气。

母亲忙碌的样子使我不由得感叹,倘若让阿嬷看见了,定会说:“再缓几日,等到六月初六再把东西拿出来晒。”为什么执着于六月初六呢?大概是因为闽南乡间流传着一句俗语:“六月六,龙晒衣;六月六,家家户户晒红绿。”传说这一天是海龙王晒鳞甲的晴朗日子,还是古代帝王晒龙袍的吉祥日子,民间百姓也喜欢在这天摊晒衣服和被褥,以沾福气。在老一辈人的传统认知里,晒伏就是晒“福”,自然要挑选一个好日子,图个好彩头。

小暑过后,热浪渐盛,暑气相连,人们此时通过“食新”、饮冰、“抱竹”等方式,想方设法地帮助身体祛暑降温,就连田野里的蟋蟀也懂得赶紧寻一处凉爽的石缝来栖身。而这时家中的各种衣物却敞开怀抱去“晒伏”,放肆地沐浴阳光,五彩缤纷的它们被晾晒在农家小院、村头大埕、墙垣上和柴垛上,就像是一朵朵盛开的花,为炎炎夏日增添了几分生气。

在我的老家,有两个人的夏日“晒物”与别人有所不同。一位是我的父亲,他喜欢晒的是书。父亲经常自嘲是“老儒晒破书”,他晒书时一边翻阅,一边给书修修补补,累了就躺在地上的凉席,顺便晒一下自己的肚皮。父亲晒书的样子,让我想起了《世说新语·排调》中记载的一则故事,那是东晋名士郝隆见有人家正在暴晒绫罗绸缎,他便枕着手仰卧在太阳底下,别人问他在干什么?他回答:“我在晒书。”那人好奇地问:“那你的书呢?”郝隆拍了拍肚子说:“都在我的肚子里。”我想父亲晒的,估计也不仅是书,或许还有他肚子里的经纶学问吧。

另一位是祥伯,他晒的是药材。祥伯是广东人,40多年前来到泉州,在我们村里当医生,娶妻生子后就在这里住下了。祥伯人如其名,和蔼慈祥又宅心仁厚,他为村里人把脉治病,施药救人,乡亲们都对他十分敬重。平时碰到小孩子来打针,祥伯还经常给他们糖丸吃。每年一到季夏时节,当祥伯把装满药材的抽屉搬到院子里晾晒时,四溢的药草清香,就会把乡亲们都吸引过来。大家对连翘、防风、知母、龙胆、独活等药材并不熟悉,兴趣也不大。但是一看到干姜、桑叶、冬瓜皮、山楂等可以做菜的药材,便会立刻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我上次感冒,自己熬了生姜大葱,发了一身汗就好了。”“这个金银花能降火,我家院子里种了不少,大家有需要可以随时过来摘。”最让祥伯哭笑不得的是,当乡亲们知道“金蝉”就是知了幼虫脱下的壳,每隔几日,他的门前就会挂着几袋知了壳,不用多问,那一定是乡亲们从山上捡拾回来给他当药材用。

农历六月的天气,经常像小孩的脸说变就变,前一秒还是艳阳当空,下一秒就有雷阵雨来袭。每当遇到下雨,不论是谁刚好经过祥伯家,都会不假思索地冲进去,帮他“抢救”正在晾晒的药材。这些年,村里每户人家晾晒的衣物多多少少都淋过雨,唯独祥伯家的药材“有惊无险”,一直能安然度夏。

夏日的阳光,不仅把衣服、书和药材都晒得香喷喷,也把乡亲们的心田晒得亮堂堂,更是将生活照耀得五彩斑斓,熠熠生辉。如今,乡间晒伏的日子还在继续着,它们既是乡亲们的日常,也是能被离乡人带走的煦暖牵念,是一份可以排解乡愁的珍贵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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