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泉州地区,逢年过节或是出门做客时,不少人都喜欢梳妆打扮一下,换件新衣服,剪个头发,给自己形象加个分,就像是闽南俗语所说的“一日剃头三日缘投”,剃头后人会看起来更精神,外表也能变得亮眼一些。
这天我正准备外出去访友,妻子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后说:“你去理个发吧,头发很长了。”妻子的建议跟我的想法不谋而合,于是我一出门就直奔老街上的理发店而去。
来到理发店门口,往里一瞧,剃头匠苏师傅正在帮一位顾客刮胡子和脸毛,白色的肥皂泡沫把那人的脸涂得“面目全非”,一旁沙发上还坐着两位顾客在等着理发。我走进店里静候,一边欣赏苏师傅稔熟的手艺表演,一边听他与顾客一个话题接一个话题地闲聊。“快好了,你稍等一下。”或许是从镜子里看到我来,他转过头与我热情地打招呼。“我不急,您慢慢来。”我随口回了他一句客套话,心想毕竟常言道:“剃头不分大小,只有先来后到。”再急的顾客,也得按顺序排队等候。
苏师傅早年在城中的集体理发社上班,每月领微薄的工资来养活一家老小十几口人,生活虽然不宽裕,但还算衣食无忧。过去每天工作之余,苏师傅就躺在理发椅上看小说、读报纸,或是听收音机。有时兴致来了,他还与几位志同道合的同事一起唱南音。
20世纪80年代后期,集体理发社解散,苏师傅当时已经一把年纪,便继续守着老手艺,自己开店营生。苏师傅不仅剃头的技术好,人缘也很不错,这也让他留住了不少老顾客。现在,他的理发工具仍然沿用过去的老式手推剪和剃须刀,店里摆放的木制靠背椅早已包浆,柜台上的那块“爽刀布”也起了毛球,整个店看起来颇有年代感。
苏师傅不仅擅长剃男士的“平头”与“分头”,还有两项“绝活”无人可比。一是他能用剃须刀为客人做颈椎按摩,也就是将剃须刀的刀刃按压在顾客的后脖颈上,然后上下来回地不停移动与按压,犹如拿刀在气球上切菜,刀法精准到位,力度均匀,据说用此法按摩还可以缓解颈椎炎产生的不适感。苏师傅的另一项绝活是掏耳朵,这需要轮番使用耳钩、屑擦、镊子、耳挑、耳刀五件掏耳工具,由于苏师傅的技术娴熟,往往耳朵还没有掏好,顾客就舒服得昏昏欲睡。
苏师傅的店虽然不大,但每天都顾客盈门,他们大多是来自附近街道的老顾客,有时也会出现一些新面孔。即便苏师傅擅长的发型比较单一,但是来店里的几乎都是熟客,平时有人来理发,不用多做交流,苏师傅就会心中有数,用手推剪三下五除二便把头发剃好,很快就能给顾客一个满意的发型。不过许多老顾客更青睐他的两个拿手绝活,就算排队等候一两个小时也心甘情愿。当然,吸引顾客的还有这家店的价格,苏师傅剃头的收费标准,从早年的一个人一两毛钱到现在的一个人几块钱,一直都很便宜。
空闲的时候,苏师傅仍然像以前一样抱起琵琶自弹自唱,《三千两金》《山险峻》《献纸钱》《听门楼》一曲曲耳熟能详的南音,旋律悠扬,不仅他自己陶醉其中,来理发的顾客也听得沉醉。而今,苏师傅的子女们早已成家立业,没了家庭负担,每日所有收入足够维持他与老伴的日常开销,因此,有时一些老顾客忘了付钱,他也毫不在乎,权当朋友间的帮忙。
健谈的苏师傅喜欢一边剃头,一边和顾客聊天,他往往一开口就停不下来,话题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讲个没完,语言更是幽默风趣。理发店就像是一个讯息传播站,附近日常发生的大小事,只要被店里的顾客们拿来作为谈资,很快就会一传十,十传百。因此,店里经常有老人来光顾,有的人是为了剃头,有的人则是来“话仙”听曲,打发无聊时光。
如今,苏师傅老了,理发店也旧了,或许不久后就要关门了,随之消失的将是一门传统的老手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