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养了一只猫，名叫小五，黑白黄三色，是只小三花。平日里，它习惯躺在阳台门口，迎着风，懒懒地伸个腰，惺忪的双眼没来得及张开，又复睡去，一副时光安澜、岁月静好的样子，惬意得很。

我从书房看出去，露出来的尾巴，挺立时如微风荡芦苇，低垂处似秋水逐枯叶。小五周身都美，我却独爱它的尾巴。来家里快半年了，我学会从尾巴来窥探小家伙的心情。喜悦时，趴在阳台栏杆上，凭风远眺，明眸星灿，微微颔首，盈盈白须，像丰神俊逸、绝世无双的翩然公子。这时候尾巴是轻盈的，多半是竖起来的，偶尔伴有左右摇摆，悠闲自得。一听到开门的响动，像百米跑运动员听到发令的枪声，瞬间从阳台下来，“喵喵”作响。蓬松的毛发，像一把新做的鸡毛掸子，围着小腿来回地蹭着，掸去我一日劳作的烦忧。愤怒的时候便没有这般可爱，锋利的爪子把栏杆拍遍，来回踱步，酷似笼中小虎。此时，尾巴也变得沉重起来，低垂地拖着地。

我们一家和小五是有缘分的。今年春节回乡下老家过年，儿子去村口的小超市买玩具，回家的路上，草丛里钻出来一只小猫崽，浑身脏兮兮的，对着儿子就是一顿叫唤。儿子返回超市给它买了火腿，但小家伙一口都不肯吃，一路踉踉跄跄地跟了二里地。

我把它抱进屋子的时候，细嫩的脚掌已经被公路上的泥沙摩擦得通红。它依在我怀里，四目相对时，我猛然发现它的眼睛很是可爱，中间黑色的眼球，周围浅橘色、茶汤色、金色晶体次第铺开，散发着温和的琥珀光芒，完美地过渡到眼眶周围毛发的黄黑色，有种层林尽染的美感。鼻翼两侧被泪水流成浅浅的水渠，脏物污染两汪碧池，我帮它拭去眼泪的时候，也抹去岁月刻在一个弱小生灵上的苦痛。给它洗澡时，我认真地打量小家伙，腹部和四肢是纯白色，雪一样的白。腹部以上，黄色和黑色相间，像是白色的小战马戴上了黄褐色的鞍辔。

小五到来之前，我家是养过猫的。三十多年前，祖母养过一只猫，通体灰色，得有十几斤重。我和祖母缘浅，八岁那年老人家走了，我对祖母的记忆朦胧，依稀记得那只大灰猫，祖母每次“喵喵”地喊它吃饭时，都是慢慢悠悠地晃荡过来。祖母走后，大灰什么时候不见的，我已经没有印象。如今只要看到大灰猫，就容易想起祖母。后来，母亲也养起了猫，她常常提起祖母的那只猫，说祖母宝贝得很，在那个缺衣少食的年代，从自己的碗里省下几口食物给大灰吃。因为生活条件的改善，母亲养的猫繁殖很快，但她舍不得送人，也就越养越多。

我们把小五带到泉州，抽血化验打疫苗，宠物医生给做了全身检查。网购猫粮猫砂，查阅资料，我们一家三口分工学习养猫技巧。小五的到来，给生活增了一些意趣。每天早上，一到时间就爬到床上，把我儿子挠醒，比十个闹铃的叫醒服务都好使。每次我看书写文章时，它总爱在我的脚下转来转去，像尽职尽责的守卫，偶尔趴在书上，指指点点，生怕我漏了哪一句。但是，小家伙也带来不小的麻烦。它和阳台的瓶瓶罐罐、花花草草八字不合，经常撞个“瓶仰猫翻”。更可恶的是，这家伙偶尔还会跑到床上去撒尿圈地。好在一家人对它都很宽容，口头教育一下，就忙着去打理床被了。

医生断定，它大概一个月大，二里地对它来说是一次长征，这是一段难得的缘分。世事苍茫，愿世间的生灵万物得以善待，我问过母亲好几次，为什么养这么多猫，她每次都说，祖母有只大灰猫。我知道，或许和我一样，看到猫，她也想我奶奶了。小五来的这一天，是正月初五，我们就给它取名“小五”，而这一天，恰是我已故祖父的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