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暑天气,浑如大蒸笼。日头赤炎炎,没人敢乱跑——我家离海边也就三五分钟路。一般熬到日落,暑气退去了,再奔向附近的古井冲凉。可人实在拥挤,鲜有冲得爽快的时候。
于是我们动起了歪脑筋。那时周边人家都养殖紫菜,采收回来需要“印紫菜”,印好的再搬到楼顶、墙角、路边、道旁、田地、垄上晾晒。
印紫菜要在老家俗称的“大脚桶”进行,其实就是一水泥凹槽。此桶下窄上宽,底宽四十多厘米,长有一百二十多厘米,往上变宽,最上面有六十多厘米。
孩提时,一逮到大脚桶空置,赶忙从深井提水灌上,再仰身躺下浸泡,只留鼻孔呼吸……哇,真是水火两重天啊!咄咄逼人的热气、滚滚的汗珠,被井水包融后,消失得比眨眼还快,而且感觉肌肤像被轻抚过,全身筋骨舒展,神气清爽。有时想,这该是人间仙境吧。可惜不能独享,几人轮流交替,一人浸几分钟,等的人还需不时加水。
这种临时“浴缸”泡澡没法长久。大人采收紫菜一回来,我们要帮打下手印紫菜。首先将大脚桶洗净,重新换水至半桶以上,然后两人各坐在大脚桶一端,每人一手捏住竹篾一头平置于水面,另一手提起“菜圈”在竹篾上隔好的三个方格里摆齐,再抓一把紫菜放进圈内,靠手指把紫菜左右搅散,让它覆满四周,不留一丝空隙,还要保证每个地方紫菜稀稠厚薄相宜。检查无误后,同时抬离竹篾移至大脚桶一侧高架上沥水。接着开始下一片竹篾。一般我负责管一菜圈,老妈管两圈,但枯坐久了,腰酸背痛开始显现,且动作反复单调,耐力一点点被吞噬,越逼近极限,我越会耍性子,动作开始不到位,纰漏层出不穷,常是老妈默默地替我收拾。
早时,紫菜养殖横跨秋冬,时长多有半年,从国庆节前后剪第一茬(一水菜),然后二水、三水……直至正月后七八水不等。该作业流程繁琐,从下海前的补料、修网到收成结束搬回所有物件,其间多达十来个步骤,每一步骤全靠人力完成,每一天都以透支身体为代价。
正所谓“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凭借乡亲们的勤劳,家家户户生活品质不断改善。
忆起当年嬉游大脚桶,那还真是个起点,我们初步学会了划手蹬脚,掌握了憋气潜水,由此划向了外面的池塘、大海。回望人生路,五味杂陈,有趣的回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