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早晨，太阳刚从睡梦中苏醒，来不及散发出撩人的热力。驱车行驶在山间，山风拂面，凉爽惬意，吸一口山间弥漫的新鲜空气，便胜似享用珍藏的琼浆玉液。

湖隐于半山腰，青山倒影楚楚，水面波澜不惊，澄澈空明，偶尔可见少许游鱼，时而聚在一起嬉戏玩耍，时而又倏忽远遁而去。我舒展四肢，猛地钻入水中，与湖水亲密拥抱，与游鱼结伴同行，时而蛙泳、时而仰泳，仰可以观天象，俯可以察万物，不急不缓，切换自如，不与人争快慢，只与水共欢愉，尽情享受鱼水之乐，如苏子瞻泛舟赤壁：“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

忽然想到，《庄子与惠子游于濠梁之上》的那场关于“鱼之乐”的著名辩论，庄子会游泳吗？下过河吗？我只知道，惠子是真不会游泳，有一次，他赶往魏国都城大梁，途中被一条大河挡住了去路，着急找船的时候不小心滑倒掉进了水里，眼看要被淹死了，幸亏一位好心的船夫将他救上了岸，还对他好一顿数落。至于庄子，我不知他会不会游泳，只知道他喜欢钓鱼，喜欢鱼的自由自在，也喜欢与爱当官、好口才的惠施辩论、调侃，于是便有了“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的千古最热辩题，可以入选当代吉尼斯纪录。如果能穿越，也不在乎这区区二千多年，我一定会告诉他们，与其岸上观鱼、临渊辩鱼，不如下水游泳，不但可以知鱼之乐，知水之乐，还可以人鱼同乐，岂不快哉！

其实，无论庄子会不会游泳，都不影响他讲述人生寓言，阐释奥妙哲理。你看，眼前这些少年后生，犹如一支支蓄势待发的箭矢，身姿矫健像灵动的海豚，满满的是速度与激情，说不定哪一天，他们“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一飞冲天，从北冥直飞到南冥。身旁的这些老年人，气定神闲、悠游自在，图的是心情舒畅，仿佛静水深流，光而不耀。

而我，人浮在水中，却思接千载,心游万仞——那利万物而不争之水，因为不争，天下莫能与之争；那自得其乐的濠河之鲦鱼，因为它们没有过多的杂念，只是感受到清澈的河水，水中舒适的温度，即便是庄子和惠施在桥上争得脸红脖子粗，鲦鱼依然故我，冷暖自知，所以变得快乐无比。

林清玄说，生命的历程就像是写在水上的字，总是会无声地流走。此刻，我只想如毕淑敏所说，做一条鱼，在波涛下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