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格来说,永春的夏天实在是不算热,家住16楼,南北通透,风清气爽。但最近每天三十多度的高温炙烤,还是让人叫苦不迭,尤其是一出门,一股热浪扑在身上的感受,实在是“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
我是个很怕热的人。小时候一到夏天就长痱子,浑身剧痒,挠得血淋淋。而偏偏家里又穷,夏天降温基本上靠自然风和外婆的大蒲扇,当然时至今日,躺在屋外的大竹板上,享受着外婆时快时慢摇来的风,嘴里念叨着:“大风一阵来,小风紧跟来”已成为美好的回忆。
水润万物,更养人。没有空调的夏天,家门口的桃溪是消暑的绝佳去处。那时候的桃溪终年清水荡漾。在溪里嬉戏打闹成为乡村少年的最爱。脱下汗湿的短裤,晾在溪边榕树上,光着屁股,一个鱼跃,扑腾扑腾一直钻到溪水深处,憋不住了,才迅速上浮,换一口气。如此周而复始,浑身舒坦,哪里还有热的感觉?
小时候整个夏季,我们几乎天天下溪。在天然纯净的溪水里,先是不讲究姿势,扑通乱游或者打水仗。慢慢熟悉了水性,于是就逞强地想要争个先后,看谁游得快。游累了,我喜欢泡在水里,找寻精美的溪石,也浑水捉鱼摸虾。直至手指皮肤起皱,嘴唇变色,才恋恋不舍上岸,穿上已风干的裤头儿,连蹦带跳地回家。照例是少不了母亲的一顿臭骂,诸如耽误了割兔子草,忘了给鸡鸭进食。
白天易过,长夜难熬。酷暑的夜晚,蝉扇动轻盈的羽翼拼命地鼓噪,像吃了兴奋剂一样亢奋和不知疲倦,声嘶力竭地鸣叫着。伴随着无休止的聒噪,上半夜的我们是躁动不安分的。
天气一热,母亲总会搬出那几块旧竹板,用凉水清洗一遍又一遍,而后抬到门口相对空旷的地上。晚饭后,邻居三三两两聚过来,大人们围坐在竹板上,摇着蒲扇,讲古话仙;孩子们在月光下彼此追赶,嬉戏打闹,咿呀乱叫。空气里弥漫着痱子粉和花露水的香味,时不时地传来噼里啪啦的拍打蚊子声,还有大人们不时会训斥自家小孩一句:好好乘凉,不要疯得一身汗。可是,正是八九岁光景的娃娃哪有不打不闹的呢?
待到晚上10点,暑气渐消,吹来的风已略带寒气,大家便打着呵欠睡眼惺忪各自归巢。母亲就指挥我们把竹板搬进家里,直接搁置在地板上。那时候的夏天,我们习惯睡在地上,只是睡地上也不那么安稳,半夜时不时会不会有蟑螂、金龟子和一些叫不出名来的蚊虫爬过来亲吻你一口,让你骤然疼醒、痒醒抑或惊醒,有时候还有硕大的老鼠来咬臭脚丫子,尽管母亲想尽了办法要除虫去害,但几乎没有一个晚上能幸免受扰,于是时常吵得劳累了一天的母亲夜不能安眠。
大概在我七八岁的时候,家里买了几台电风扇。有挂在客厅顶棚的吊扇,有摆放在八仙桌边的落地扇,还有挂在蚊帐里的微风扇,一下子让我们的夏天凉风习习起来了。就是这几台电风扇,吹过了我们一家五口一个又一个的夏天,直至上了大学有了工作离开了家。
如今居住在几乎恒温的空调房里,再想到那些年吹着电风扇的日子,总会给我一种过去的夏天没有这么热的错觉。
我格外想念那时候夏天的快乐,有外婆摇来的凉风,有桃溪清澈的水流,有古井冰镇的西瓜,有时常夹到腿毛的竹片席,这些苦中作乐是现在空调房里所没有的,也是我格外珍惜在空调室内生活工作的好日子的泉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