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我常住在乡下的老家,那时村里有一位谭老头,个头不高,身形清瘦,留着一缕小白胡子。戴着一副黑色圆框眼镜的他,由于常年拄着拐杖走路,被村里人叫做“老瘸头”,孩子们则喊他谭爷爷。
谭爷爷家种的那棵枣树,每次结出的果子都比别家的好。每逢八月,枣树结果的时候,我和小伙伴们就会从墙边的狗洞,偷偷溜进他家院子去爬树摘枣。
记得有一次,我们几个孩子又打算钻狗洞去偷枣,哪知刚爬出来,就被谭爷爷逮个正着。“出来吧,小心别磕着。”听谭爷爷这么说,我们只得硬着头皮站起来。正当我们担心受到责骂时,一股凉风吹过,原来是谭爷爷摇着蒲扇为我们扇风。随后他笑着端来一大碗枣,枣上还挂着晶莹的水珠,看起来十分新鲜。“快吃吧,以后想吃枣就来,我给你们打枣,别再偷爬树,太危险了。”谭爷爷一边说,一边领着我们走进他的屋子。
与外面斑驳残破的土墙截然不同,屋里明亮整洁。谭爷爷随手掀开一张帘子,我们瞬间便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那是一整面书墙,旧书沿着墙角堆叠,种类很多,有连环画、杂志、武侠小说、经典名著等。正当我们惊讶得合不拢嘴时,谭爷爷已经拿来一堆书,笑眯眯地递给我们说:“看看这些书喜不喜欢?”我们接过书一看,原来是《西游记》的连环绘本,书页已经卷边泛黄,但上面的图画依然清晰可见。
之后每天下午,我和小伙伴们都会相约去谭爷爷家,他也总是提前坐在院子里等我们来。等人到齐,他便拿起竹竿打枣,枣就像雨点一样落下,我们赶紧拿着小碗去接,等“枣儿雨”落完,我们便一窝蜂地钻进屋子里,一边吃枣,一边看书,好不惬意。
上小学后,我只有暑假才能回老家小住。而谭爷爷也会掐算我和小伙伴们回来的日子,像小时候一样,提前摘下最饱满、最香甜的枣,等着我们来吃。到了临行时,他还会用布袋装好一些枣让我们带走。后来我上了高中,课业越来越繁重,回老家的次数越来越少,和谭爷爷见面的时间也更短了。直至高考结束后,我们几个儿时玩伴才有时间赶回去看望谭爷爷。
可是当我们走进熟悉的院子,映入眼帘的枣树却不似过去那样茂盛。“谭爷爷,我们来看您啦!”我们大声地打招呼,屋里却没有传来回答。“你们来晚了,老瘸头两个月前病逝了。”隔壁大叔隔着院墙朝我们喊道。后来听他说起,我们才知谭爷爷在临终前,还特地嘱托邻居,等他院子里的枣树结果了,一定记得帮他挑些好的枣,留给我们这些孩子回来吃。
多年过去,谭爷爷的房子早已破败,但那棵被他叫做“长青”的枣树依旧枝繁叶茂,它随着四季更迭,开花,结果,成熟,掉落,糜烂,就这样走过了一年又一年。
后来一到暑假,我就会时常想起过去在老家度过的岁月,想起那个破旧小院和斑驳的院墙,还有那棵挂满果实的枣树。当然,我更怀念的是那位挥着竿子为孩子们下一场“枣儿雨”的老人。
风吹过碾碎满地的思念,雨落下敲碎昨天的梦,我很感谢谭爷爷曾赠予的那些美好时光,它们就像枣一样,散发着甜香气味,让我的童年记忆一直芬芳馥郁。
(作者系闽南科技学院人文学院2021级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