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称电影为大窗。大,不仅是银幕的宽大,它包罗万象;窗,我们面对着它,成了千里眼万里眼。
小时候,我们乡村红砖厝的四字形石头窗又高又小,往外看,一两米外就是别人家的红砖墙。那小窗,本质上就是一个出气口。
现在的楼房,阳台一面全是玻璃,就像宽银幕。蓝天白云,让人心旷神怡。若是风雨来袭,它容纳一天滚滚乌云,气势磅礴,甚至霹雳。
人生,必须有一处看得见风景的房子。
川端康成说,看不见山了,看不见山了。看不见山的京都算什么京都?
画家东山魁夷心有灵犀,创作了《京洛四季》。
人都有窥视欲望,电影《后窗》成了经典。
少年时,我们穿着木屐到外村追电影。我至今还能听见那些呱呱呱的木屐声,看电影去呀,它叫醒了整个昏昏欲睡的村子。
20世纪80年代,北京人得天独厚,可以到电影资料馆看电影。当时称“内部电影”,一票难求。我带全家看《新龙门客栈》,孩子跟过节一样高兴。还有一件难忘的趣事。《中国作家》编辑部主任老贺对我说,我给你弄到一张《莫扎特传》的电影票,电影1984年上映后轰动全球,难得来国内交流上映。我欣喜若狂。可他马上又说,今天下午你值班,不能让人替班,让我“恨”得牙根痒痒,几天心里都没缓过来。细想,当时为看一部好电影心有多重。
看电影成了生活不可缺失的一部分,有新电影看新电影,没新电影看老电影。黑泽明《七武士》片长差不多4小时,我孩子看了40多遍,几乎记住每个细节每句台词。平时说话,顺口就来一句各种电影的台词:“让子弹再飞一会儿。”还喜欢《秋菊打官司》老村长的一句:“什么咬住就不撒嘴?乌龟,王八,鳖。”
我们家孩子说我两句话,一句是表扬,一句是批评。表扬很好听,在中国作家里看电影像你这么多的,不会超过十个。这得感谢他们,把各种好电影都帮我找出来。批评可就不好听啦,你喝的是牛奶,挤出来的是草。我审视自己,一时汗颜。这批评让我从往外看回头往里看,但我会更坚定面对这扇大窗,既然能在这里发现缺陷,就有希望找到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