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垚瑶

我的童年记忆里，与阿公相关的画面占了大半。

阿公退休前曾任我们当地一所小学的校长。在他工作的那个年代，有学识的读书人总是十分受人敬重。然而，在外人心中极具威望的他，却是我眼中“爱吹牛”的小老头。

阿公退休那年正值我念幼儿园，父母工作繁忙，接送我上下学的任务就落到了清闲的阿公身上。本是享受天伦之乐的日子，阿公却每天骑着“小电驴”，风里来雨里去地奔跑着。依稀记得那时，上下学途中遇上阿公的老同事是家常便饭的事，偶有人会调侃道：“您退休后还给孙女当司机啊。”小小的我听到这话就赶忙躲到阿公的后背，而阿公总是咯咯直笑，挺直腰杆，手往身后一指，大声回答说：“我孙女厉害着呢。”当时的我听不出其中的打趣意味，更不理解这句话的分量，只是躲着偷笑，嘴里嘟囔着：“阿公吹牛皮。”但也从那时起，我总觉自己不能辜负“厉害”这个头衔，于是平时无论做什么事都很认真，也总是胸有成竹，自信的种子更是悄悄在我心中生根发芽。

上小学后，阿公“吹牛”的技能更是了不得。因为阿公擅长书法，从小耳濡目染的我，那时的书法水平在同龄人中也略高一筹。有一回，我的书法作品获奖了，放学后，我迫不及待地冲出校门，拿着奖状向阿公炫耀，并要求他买两个浮粿作为奖励。谁曾想阿公没有立刻带我离开，反而一本正经地戴起老花镜，双手捧着那张奖状在一众接孩子的家长中来回走动，好奇的家长们很快就聚集到他身边，不时还发出赞叹声。阿公就像个老小孩一样，食指将奖状弹得砰砰作响，自豪地用闽南语说：“阮查某孙，很厉害，以后能当书法家。”站在一边的我听了这话瞬间羞得涨红脸，心里不停嘀咕说：“这下，阿公的牛皮可吹大了。”但不得不说，阿公那次的夸张举动，还是给我后来的书法学习带来了满满的动力。

读初中时，我随父母到离学校更近的县城居住，回老家的次数屈指可数，虽然阿公和我相处的时间变少了，但他的“吹牛”功力丝毫没有退步。高考结束的那个暑假，阿公身体出现了一点小毛病，我们全家便搬回老家照顾他。那时来家里看望阿公的亲朋络绎不绝，屋里经常传出交谈甚欢的笑声。我有时路过阿公的房间，停下脚步仔细一听，果不其然他又在“吹牛皮”，那些聊天的内容总是离不开“我孙女文章写得好”“我孙女很会念书”“我孙女很自觉”。高考出分那天，尽管我的成绩不尽如人意，阿公仍然挨个打电话向亲朋好友“吹牛”说：“今年高考不容易，我孙女成绩在一本线上呢，以后肯定有出息。”那一刻，我恍然大悟，不管自己优秀与否，我始终是阿公最骄傲的谈资。

我知道，阿公口中“吹出的牛皮”从来都不是有意的炫耀，而是一种无形的鼓励。在小老头“吹捧”下长大的我，似乎始终比别人更多一份自信，也拥有一份一往无前的底气。我相信通过不懈努力，小老头夸下的海口终有一天能够全部实现，也期待那些由他播撒在我儿时心灵里的种子，未来会在某个时刻绽放出绚烂的花朵。

（作者系泉州师范学院文学与传播学院2022级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