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延津,既是现实里的中原小城,也是当代著名作家刘震云的精神故乡。他的多部小说代表作,都是基于这片土地和生长于斯的小人物所构建的“延津叙事”。以“人间多少事,两三笑话中”为主题的现实魔幻主义小说《一日三秋》,仍以延津为背景,书写了平常人生的一幕幕苦乐悲欢。
“花二娘”的神话传说,成为贯穿《一日三秋》的一条主线。相传有位叫花二娘的少女苦等情郎,却不知对方早已殒命,三千年来,执着地出现在延津人的梦里。梦到她的人要给她讲个笑话,如果把花二娘逗笑了,就会得到灯笼一样的红柿子;如果没能将她逗笑,就会被花二娘变成的大山压住,在睡梦里一命呜呼。这个传说看似荒诞不经,却是一个独特的隐喻。被笑话滋养的“花二娘”,其实就住在每个人的内心里。对待人生中的困扰和烦恼,如果能解开心结,一笑置之,痛苦可能会化成甜蜜的果实;如果心中百般纠结,无法自拔,最终会被放不下的压力和执念压垮。
《一日三秋》的另一条主线,是主角陈明亮的人生经历。明亮的父母陈长杰和樱桃原本是豫剧团的名角,后来剧团解散,改行当了工人。在日积月累的琐碎矛盾里,夫妻之间因为一把韭菜发生口角,樱桃竟自杀了。陈长杰带着年幼的明亮离开延津,来到武汉就业并再婚。奶奶去世后,梦见母亲受苦的明亮坚持要回到延津生活,寄住在父亲的朋友李延生家里,因为继母的阻挠断了生活费来源,不得不辍学到饭店打工。成年的明亮和曾经一同打工的马小萌相爱,但因为马小萌有着不堪的过往,周遭的流言蜚语不断,逼得马小萌差点走上樱桃的老路,被明亮救下。“明亮从心里,并没有对她产生厌恶,感觉仍是一个犯错的亲人。”二人背井离乡,到西安谋生,遭遇了诸多欺辱和坎坷,最终站下脚跟,开了六家“天蓬元帅”连锁猪蹄店。明亮不计前嫌,承担了多年来对他不闻不问的生父的医药费。
外人看来,明亮堪称逆境翻身,事业家庭双丰收,但在他的内心深处始终有着无法摆脱的梦魇,那就是母亲的死和妻子的过去。尽管他对马小萌承诺过:“从今往后,咱不说这些事了,说出来是白伤心。”在回故乡延津时,明亮在梦里遇见了花二娘,将这段伤痛作为笑话讲出,逗笑了对方,某种程度上也达成了内心的和解。明亮醒来后感叹:“什么叫笑话,这才是笑话呢;什么叫故乡,这就叫故乡了。”
后来,明亮高价买回一块刻着“一日三秋”的木匾,尽管知道它不是奶奶老宅里的枣树做的,还是挂在了“天蓬元帅”总店墙上正中。客人询问匾的含义,明亮开玩笑道:“把猪蹄做得,一天不吃,能想三年。”买回“一日三秋”木匾当晚的梦里,明亮回到了故乡延津,在枣树下见到了许多早已去世的故人,还有让他讲笑话的花二娘。明亮把自己的半生感悟,作为笑话讲了出来:“在生活中,许多道理也是假的,可天天有人按真的说,时间长了就成真的了;大家明明知道这道理是假的,做事还得按照假的来,装得还像真的;您说可笑不可笑?还不如梦里真呢。”亦真亦假,有笑有泪,组成了日日夜夜、岁岁年年的平凡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