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去苏州旅行，在路上碰到一个卖橘红糕的店铺，与老板交谈时，我说这糕点在老家也常吃，老板听出了口音，笑着说：“看来是泉州人啊！”

一次偶遇勾起了我脑海中关于橘红糕的童年记忆。闽南语中的橘与“吉”同音，本地人便赋予了与橘有关的吃食诸多美好的寓意。印象中儿时逢年过节，厝边头尾几乎家家户户都会准备一篮子橙黄泛红的橘子或金橘盆栽，寓意大吉大利。这时餐桌上准备的食物除了时令瓜果和熏鱼炸肉，还少不了各式甜食，当中就有象征甜甜蜜蜜的橘红糕。

孩子们爱过节，是因为过去迎接年节，不少闽南家庭得提前蒸糕炊粿，当然也会做些橘红糕。我的母亲就是一位做橘红糕的高手，在物资并不丰富的年代，就算没有节日来临，她也总会想办法置备一些做橘红糕的食材，来安抚我这只小馋猫。

做橘红糕所用的原料，主要是新鲜的金橘，将它们捣烂过筛制成果泥，还得加入糯米粉和融化的白糖一起搅拌揉搓，直至三者相互融合且无法分离，再放入锅中蒸熟。加热升温后，金橘和糯米的香味就会在厨房里蔓延开来，仔细一闻，还能嗅到丝丝甜味。小时候的我有时经不住诱惑，偷偷揭开锅盖观察，就能瞧见原本不甚通透的糯米团早已被蒸得呈半透明状，好似一块块温润的玉，看起来秀色可餐，引人食指大动。

见我等不及了，母亲便趁热将蒸熟的糯米团取出来，先撒少许生粉，用手把糯米团揉搓成长条形，随后切成小段，再放到面盆中裹粉，之后稍微冷却一会儿，橘红糕就做好了。这时早就不见金橘的踪影，一块块橘红糕中只能窥见若隐若现的一点粉色果肉，犹如戴着一层粉色面纱的姑娘，带着一抹娇羞，模样甚是可爱。

印象中，橘红糕曾经常出现在家中的婚嫁喜事里。听母亲说，橘红糕在闽南人的生活中还“扮演”着一个重要角色，就像一位爱情的使者。因为过去依循传统，男女双方准备订婚时，女方通常要准备好一些橘红糕、冬瓜条和喜糖，将它们送给男方。等到结婚时，新娘房中也必备有橘红糕，一有客人来贺喜，新婚夫妇就会送上热茶和橘红糕来待客，因此橘红糕也被本地人称为“新娘糖”。这让我想起来梁实秋给韩菁清写过的第一封情书中提到：“今早起，我吃了一片糯米藕，好甜好甜；我吃藕的时候，想着七楼上的人正在安睡，是侧身睡，还是仰着睡，还是支起臂肘在写东西？”我猜若是当年梁实秋吃过橘红糕，他或许会把这种点心送给韩菁清，以此表达自己的爱意。那样的话，他的情书里写的估计就是橘红糕，而不关糯米藕什么事了。

不过平时，橘红糕更常是拿来作为一种配茶小食。就像我受家中长辈们的饮食习惯影响，吃橘红糕时，总爱泡一杯绿茶，毕竟这样的搭配形成的口感，细腻又温润。入口弹牙且不沾牙的橘红糕，带着米香和甜味，这些滋味在口腔里蔓延开来，配上一口茶，清爽可口，一吃便停不下来。多年过去，如今家中会做橘红糕的、能和我一起品尝橘红糕的亲人已经不在了。但偶尔寻到带有古早味的橘红糕，尝到熟悉的味道，那一丝丝混合着金橘与糯米的甜香，仍像一位时间使者，带我回到过去，走进岁月的深处，重温起童年的一段段甜蜜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