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头巷尾，窗前屋后，到处能闻见醉人的桂香，让人忍不住深呼吸，真想把沁人心脾的香气吸进身体的每一个毛孔里。

闻着桂香，自然想起很多与桂花关联的往事。童年，外婆邻居家的院子里有一棵高高的桂花树，主人是缠着小脚的耄耋老太太，对桂树宝贝至极。年年花开的时候便是她最紧张的时候，躺在一张大竹板摇椅上，守着树寸步不离。夜幕降临，花香引得乡人们纷纷前来，老太太只许观赏不许攀摘，严守不怠。大舅常领我们几个外甥前去赏花闻香，偶尔顽皮，便让我们借故引开老太太，他爬上树摘得一大枝，然后在老太太愤怒的骂声中嘻嘻哈哈逃离。如今每逢桂花香起时，耳畔总会时不时响起老太太的骂声……已然分不清是对童年的怀念抑或是对大舅的思念。

至今还记得，花开一段时间后，老太太会组织家里人采摘桂花，剔除杂质，用清水冲洗干净，放入簸箕或米筛晾晒，最后将晒干的桂花放入瓶子或罐中密封保存。待到重阳、春节这些重大的节日，或者家里来了重要的亲戚朋友，老太太便拿出宝贝似的桂花来，泡桂花茶招待贵客，我也曾有幸蹭上几回呢！

大学毕业后，我被分配到偏僻的山村中学任教。那是一所在荒野上建起的新学校，周围少有人家。每天上完课后，师生们大都回家了，只有我固守在自己的宿舍里。所幸的是，校园四周却有一排不知道何时就种下的桂花树，陪伴着我这个时常驻校的老师。

这是一排每月都会开花的“月桂”。我们的校园就四时被弥漫的桂花香淹没。原本人迹罕至的地方，村民们也闻香接踵而至。

那一圈桂树特别能开花，密密麻麻的，一丛丛，一簇簇，时常有淘气的学生用手摇晃树枝，用脚踹下树干，让桂花纷纷扬扬像雨一样，洒得他们满身都是。还有更顽皮的，直接折断桂枝，或是带回教室，或是将枝上的桂花捋下来，扔得到处都是。“零落成泥碾作尘，桂花香如故”。离开枝头的桂花，还是桂花，虽然所处的位置不同，香气却从未改变。人不也是这样吗，无论顺境与逆境，生命之花总是香如故。这是桂花给我的感受，也是我当时教育学生的生动案例。

前些年，回老家翻建老房子，院子里种什么花好呢？当然是桂花了，桂花树寓意好，易养活，不娇贵，也不需要特别打理，自然生长即可。五年过去了，桂树如今已枝繁叶茂，其间桂树有被白蚁蛀过、雨水浸泡过、骄阳炙烤过、严霜侵袭过，但都存活过来了。人的一生或许如桂树一般，总会经历许多的意外，然而保持内心的坚毅与不屈，总能让我们从容面对。

夜已深。我独自在客厅码字。一缕沁人的桂花香不约而至，我深吸了一口，顿时神清气爽，通体舒畅，变得轻盈起来，我便闭上眼，仿佛置身于桂花树下。一朵朵黄色的小花，独自在叶片下悄然开放。“花气熏人欲破禅”，真好，这是我最喜欢的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