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初夏的午后,我特地前往花鸟鱼虫市场买蝈蝈。一到市场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此起彼伏的虫鸣声,有黄蛉、金铃子、竹蛉、油葫芦、吉儿、白虫……我不闲逛,直接到熟悉的蝈蝈摊位仔细端详。摊主看到老客户来了,热情相迎。小小的摊位放满了各地来的蝈蝈,有的叫声尖尖亮,有的叫声沙沙响,有的叫声短而急促,有的叫声长而平稳。那一声声独唱、重唱、合唱是那么的有力,仿佛在自信地告诉这世间的万物,我们来了。我愉快地听着它们的声音,那声音嘹亮,穿透我的耳膜,钻到我的心窝。
从北京来的一批京蝈蝈里头,我选中一只大头油亮、浑身乌黑的蝈蝈。它肢脚粗壮,大腿健硕,眼睛发光,一对超长的触须好像在告诉大家,“我是铁头大将军”,我给它取名叫“铁锅”,谐音“铁蝈”。从山东来的一批鲁蝈蝈里头,我看中一只通体碧绿,背部有着一条条细波纹的蝈蝈。它一动不动的时候,像一块翡翠玉雕,背上的波纹犹如水纹,一旦叫起来,其他同类立马安静下来。波纹的温和中暗藏着汹涌、气势和力量,但我还是给它取了个儒雅的名字“绿波”。
我乘兴而去,获此二宝,尽兴而返。白天,我把它们放在阳台上,晚上拿进里屋,每日一粒新鲜的毛豆子,好生伺候着。头两天,它们一直不叫,许是换了环境和新的竹笼,有个适应过程。到了第三天,先后开叫了。一周后,它们叫得更欢了,频率也高起来。
白天,窗外树上的知了一叫,蝈蝈就叫,估计是互相研究切磋;鸟儿在枝头叫,蝈蝈也跟着叫,这是在取百家之长吗?就连电视机发出声音,它们也跟着起劲地叫。只要是好听的声音,都能激起它们发声的欲望。每天只要一粒新鲜可口的毛豆子,便能使它们吃饱、常叫,它们是满足的。到了晚上,夜深人静,它们也会轮番练嗓,或是齐声来个二重唱。那声音响彻夜空,不仅我听到了,想必月亮与星星也听到了。它们每晚如此,越叫越好、越叫越亮。在我心里,这两只蝈蝈俨然变成了两位成功的歌唱家。什么事情都是贵在坚持,重在钻研,终究是能出成果的。
虫活一季。当节气入秋,时过处暑,其他鸣虫相继消失的时候,这两只蝈蝈还在卖力歌唱,直到白露过后,它们的嗓音沙哑起来,没了以往的高亢嘹亮。是的,这是节气的讲究,生命的自然现象。它们老了,中气不足了,我感觉它们要离开了。为了不让它们吹到秋风,我不把它们放在阳台或是窗台上,而是放在一个透明的储纳盒里。它们虽老,但依然白天叫、晚上叫,叫个不停,用它们特有的沙哑声。它们是在感恩我为它们保暖遮风,延长它们的寿命吗?我静静地坐着,看着在竹笼里不怎么走动的它们,更愿意相信,这是它们的性格、它们的习惯。只要还有气力,就要一直叫下去,即便要向这个季节告别,要向它们自己这一生告别。永远乐观地、顽强地歌唱,歌唱。
蝈蝈度过了中秋、唱过了秋分,直到快寒露时节,才一整天没有声响。我从储纳盒里将两只竹笼拿出来看,发现它们两头相对,安静地趴在竹笼里。也许,它们是聊着聊着慢慢睡去的吧。